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春野》独此 文案: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要种一个庭院的花;后来有一个人,给他满山遍野的花。 阅读指南:病弱娇憨受X温柔深情攻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青梅竹马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宛,和匀 ┃ 配角:林佳音 ┃ 其它:种田,温馨,养成 第1章 唐宛出狱 第一章。 “唐宛,出来!” 穿着深蓝制服的狱警不耐烦地用警棍敲了敲铁窗,站在敞开的房门边。唐宛站起来,脸上古井无波,跟着他走出去。同房的少年犯跟着起来,有些激动地围过来。狱警冷冷地说:“回去。” 他等唐宛走出,就立刻关上了门,把少年犯锁在了门后。少年犯狠狠踢了一脚门。 唯一的走廊很昏暗,年久失修的灯几乎已经全部熄灭,只有一两盏还有一点光亮。 走到最后,光线逐渐明亮起来。 但是还有一扇铁门,狱警掏出了他身上的一大把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唐宛跟着他走出去。 他拐了一个弯,就从窗口看到宽敞明亮的大操场。大操场的边缘就是高高的围墙。 这里他来过一次。就是他刚刚进来的那一次。 唐宛手有些抖。 狱警停下了脚步,他走过旁边的一扇门,打开,头也不回地问:“编号。” “B57。” 狱警在一排柜子中掏出了一个塑料袋还有文件夹。他把塑料袋给唐宛。说:“换下你的衣服。快点出来。” 他侧身,走出了房间。 唐宛把他当年的衣服换上,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小了,毕竟是少年人。 狱警把他带到了大门口。 狱警这个时候没有再走,把文件夹扔进唐宛的怀里,说:“你可以出去了。” 唐宛终于忍不住激动说了第一句话:“谢谢。” 声音有些沙哑。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常地说一句话了。 他头也不会地穿过警戒线,步入他已经远离了两年的社会。 他的背后,“青山监狱”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他走出不到三步,那里已经关上了门。狱警早已利落地转身。 不远处,有一辆黑色小车停在一边。那里已经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衬衫的青年。青年看见他,掐灭手中的烟,说:“还不快过来!堂主已经等你很久了。” 唐宛抿了抿唇,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唐宛知道,坐进这辆车,他的人生就走上了不归路。但是,从他把刀子挥向自己的父亲的时候,他的人生已经跌入了深渊。 海市。深夜。 金碧辉煌的酒店。 和言之穿着丝绸材质的唐装,坐在上首,他看着唐宛,笑眯眯地说:“你好啊。后生仔。” 他已经很老了,白发苍苍,身材虽然高大但是消瘦。 唐宛低着头,恭谨地说:“和爷好。” 他出狱之后,换了一身合身的衣服就休息了一整个白天还有一个傍晚。他本来都以为今天是见不到和爷了,但是在已经过了零点的时候,他被从床上拉起来,见和爷。 “不用这么拘束。以后就叫我爷爷吧。你以后是要和阿匀生活的。你要好好照顾阿匀。” “是。” “那好吧,你就先去学习一些东西吧。” 唐宛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坐下来学习的一天。他以为他这辈子可能就是刀枪剑影了。一切都恍如梦中。 唐宛出生在海市的一个破败的家庭里。他的前十几年真的是一团糟。如果非要找那么一个亮点的话,那大概就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出众,哪怕是他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情况。 唐宛有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父亲。他的母亲卧病在床,并不能阻挡这个男人的家暴。唐宛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工养活自己。随着他的长大,他越来越没有办法忍受他的父亲。 然后在他十四的那年,他终于爆发了。把他的父亲失手杀死。也许那本来就不能算是失手,仇人之间打架,哪里会顾及这么多? 那正是严苛律法的九六年。 唐宛从来没有想过要逃。 他的人生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落入了深渊。 入狱之后,他意外认识了一个人。 青帮的。 他说,他能让唐宛出狱,但是代价就是,唐宛需要帮和爷做一件事。 只是一件事。 唐宛心动了。 其实少年犯的监狱并没有什么特别难熬的,对于见识过各种底层人士的唐宛而言。但是唐宛没有办法忍受这种虚掷岁月的感觉,铁窗里面,没有黎明。 所以他答应了。 青帮是海市非常有名的道上大哥。唐宛被反复告诫过不要惹上青帮。而和言之,也就是和爷,是青帮的非常有名的人。和爷一直都不是青帮的大哥,但是他一直都在青帮有很强的存在感。 唐宛一开始不知道和爷要他做什么。他们之间本来没有任何交集。 而且,他来到这里居然不是打打杀杀或者看守场子,而是…… 读书! 大堆大堆的医书等着唐宛一一读完。除了医书之外,还有一些手段拳脚功夫。 唐宛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四个小时。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和言之看过唐宛之后,就趁着夜色离开。驱车来到海市的下属一个县城里,一片黑暗中,只有车前灯照亮前路。 和言之没有一点睡意,明明他一夜都没有睡。他是等着和匀睡下,才来到海市见他们安排的人。出乎意料,这一次,他们找来的人还不错。本来是海市重点中学瞄上的高才生,因为弑父入狱。这样也好,希望那个人能好好的照顾和匀。 最后在一个已经几乎都是平房的小镇上停下。和言之随之下车,和他一起的,还有拎包的几个青年。他们直接走向一条小路,因为那条路太狭窄了,而且草木丛生,因此小车走不进去。他们没有打灯,因为夜色已经褪去,他们能看到草叶上的露水了。 小路的尽头,正是一处大宅院。 那里住着他唯一的孙子,和匀。 和匀身体不好。很不好。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早年的时候,和言之就带他看过各地的医生,西医很直接地表示没有办法,和匀是先天性的心脏病,而中医好一点,说慢慢地调理,可以活过十四岁,而十四岁之后,就不太可能了。因为少年开始发育,对身体的负担会变大。 和匀还很小。只有六岁。他就被医生放弃了。医生给出的建议就是好好养着,也许还有几年可活。 和言之知道了结果之后,一瞬间就好像是老了十几岁。他的儿子和媳妇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小孙孙。而他的小孙孙也将活不过成年,命运何其残忍。 如果和言之有时间的话,他会像是之前六年所做的一样,就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陪着他的小孙孙,度过最后的岁月。 但是,老天爷也没有给他时间。 他只能找一个人,来陪和匀走他没有办法陪伴的路了。 这真的就是一个大宅院。黑瓦白墙,当然因为年代久了,白墙几乎要落光了墙皮。 天光初晓,一天又要开始。 和言之走入那个大宅院中,心底一腔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重修。依旧不变的,是心底的温柔。 这一系列名作纯情,纯粹的感情,这一篇,即是温柔。 希望能带给春日的温柔之感 第2章 到来 和匀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孩。 黑黑的头发,白白嫩嫩的皮肤,亮晶晶的眼睛,真的是一个很讨喜的孩子。不过,和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都不怎么被喜欢的缺点,太过于浓厚的好奇心。 他总是有很多的问题。因为身体不好,被爷爷刻意养出了不怎么动手的习惯,所以,他就是远远的看着,不靠近,但是会问。在和匀一直指着某一个事物的是不断地发问的时候,也只好乖乖地回答了。 这个时候,任谁来,都看不出这个老人是青帮的堂主。 “爷爷啊……我们能出去看看吗?” 春天来了,但是现在为止,和匀没有出过一次门。 他眼巴巴地看着门外,可怜兮兮地抓着爷爷的手,嫩生生地说。小孩子对天气变化很是敏感,他又从诗文里学到了很多关于春日的诗歌。 “爷爷,你不是说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诺,春天来了,你也该带我出去看看吧~” 和言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门,手下的触感非常好,冰凉细腻。和匀的头发很黑,凉丝丝的,极细极软。 他道:“背得挺好啊!阿匀,你背得多少篇了?” 和匀微微皱了皱他的小眉毛。他的眉毛又细又淡,一聚拢并不使人感到哀愁,而是好笑。和言之就好笑地看着小人儿苦恼地说:“我背得春晓了,额……”他瞅了瞅爷爷,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说:“还有汉乐府。” “那背来听听?”和言之笑问。 于是,和匀便不再问出门的事情了,而是绞尽脑汁给他背书。 和匀虽然卧病,而且和言之也不打算把他带出去治病,但是最基本的一些东西,比如启蒙什么的,和言之一直都没有放下。 他们所居住的就是和家的老宅。 和言之曾经被从这里赶出去过,最后他用手段取了回来。但是,老宅里面与和言之的记忆力终究还是不一样了。自从和言之的独子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个老宅的事情了。老宅也就是这样了。 但是,当和言之知道自己也将要不久于人世了之后,他对于老宅的装置一下子上心了。 他账户里的钱,一部分是留给和匀,另外一部分就取了出来,装扮老宅。 好在格局什么都还好。 和言之最近最感兴趣的就是领着和匀,慢慢跟他说着当年他在老宅发生的事情。 比如。 他站在某个院门前,说:“啊,这个院子曾经叫做济清院呢!当年兰大家曾经就在这里为你祖父唱戏。当时满堂宾客尽欢。好多好多人呢。” “这边的曾经是一个大院子,可是曾经有客人来的多了,就拆了做小院了。现在也没有办法修回来。嗯。我们已经没有长工了。” …… 只是说了两天,和言之便不再对着懵懵懂懂的小孙子说了。毕竟,这些他真的都不懂,他又何必勾起那些陈年旧事、徒惹叹息。和言之只能是苦笑,说自己这是老了。贴心的孙子却捧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爷爷,你没有老,你还能抱起我呢!” 和言之闻言,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深刻了。 和言之不说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能对和匀说的都说了。就算是现在给和匀讲着那些往事,和匀也不懂。他索性就把几个重要地方的名字告诉了和匀。比如,书房叫做三味书屋,主卧是停云院等。 不求和匀知道多少,只要他知道就好。 后来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就在小孙子休息的时候,慢慢地把他们的家史写了出来,还有这宅院的一并构造和名称之类的。岂料,这是一写竟然刹不住手,和言之忍不住写了更多。 各种问题,他当爹又当妈了这么多年,总是慢慢地列,好像是列不完了似的。也不能说是列不完,再怎么金贵的人都能列的出来,而他真的列出来,不过是一个和匀,于是只得一百条罢了。只是心中的焦虑,总是叫他不得安宁,还是想在本子上添点什么,然而又是怎么也写不了了…… 苦笑一声,和言之放弃了列单子。 转而开始慢慢写信。 这信,大多是给陈年旧友的,差不多就是要他们多多关照一下小孩子吧。反正他就要离开人世了,而和匀,和青帮是没有什么牵扯的,总不至于有什么冲突。所以,看在他这死人的份上,估计也会帮帮和匀。让他安心一些。 写到了最后,和言之的心思还是转到了和匀的身上。这里的信,是给他认识的人看得,而这单子,则是给将要来照顾和匀的人看的。那和匀呢?他要不要给和匀写一点东西。 想了半天,没有结果,那暂时放着吧。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渐浓。就算是和匀不出门都能听到莺声燕语,看到那喇叭花开了一墙。 他欢乐地指着还带着露水的蓝色小喇叭,道:“开花了开花了。” 和言之笑道:“对啊,开花了。” 和匀欢喜得不知道要做什么,只站在一边围观着。连爷爷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在爷爷送出画笔的时候,很是惊喜地大叫。 然后便顺从地退步,坐在了廊下,端着小画本,开始画他的小喇叭。 虽然春日的阳光暖呼呼的,但是他既然是要画画,就不能在阳光里。 唐宛踟蹰地站在大宅子的外面。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的目的地,他觉得不是的。因为真的很像想不到,和爷……居然会住在这种小地方。但是按照那群黑衣人给的地图,目的地又确实是这里…… 其实他是很高兴不用再接着学学学的,毕竟那些东西真的极其枯燥乏味,但是心里却又有一点畏惧不安。 他很清楚,当他不用接着学的时候,那就是他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他想不到自己可以做什么。 正想着,一阵像是雷震一样低吟的声音响起…… 好吧。他饿了。 他看了看天色。嗯,已经要九点半了。 他一大早就爬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什么东西。 唐宛低低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有节奏而又克制地敲了三下门。 门里面,被打扰而停下了创作的和匀抬起了头,看向爷爷。 和言之笑眯眯地说:“是大哥哥来了,阿匀去开门吧。” 于是,他便跳下了下凳子,走向大门。 很快,大门吱嘎一声,徐徐打开。 唐宛万万没有想到,打开门的,会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他愣了愣。还是和匀仰着头,从门里对唐宛一笑,那笑容真是甜腻腻的。 他说:“大哥哥,进来吧!” 和匀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大哥哥是谁。但是既然是爷爷邀请的,那他就要好好对待。 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生人。 唐宛看了看和匀,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址。没有错,这里就这么一家,而且他手中的照片确实就是这样。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说起来,里面和外面……还真是没有太大区别。 先是一个影壁,影壁之后就是荒草丛生的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条长廊。长廊之下,立着一个老人和一个面对着画架的小凳子。 荒芜破旧,一如大宅院外面落下的墙皮。 还真是表里如一。 不过,唐宛却不敢放下心,因为他要承认,那个老人确实就是和爷。 他跟着那小童走去,在和爷面前五步站定,俯身恭谨道:“和爷好。” 这是道上对于和爷的尊称,他也是半个脚踩进了道上的人,这个自然就有前辈讲解。 和言之看了看他,和之前看到的刚从号出来的少年犯天差地别。果然,这么一收拾了之后感觉是好了很多。变得顺眼多了。 还有,和匀好像是不怕唐宛的。 瞧,这么一个人来了,就站在和匀的身边,和匀就没有接着他的画画大业了,转而仰头看着唐宛。 和言之有心想要逗逗他,便问和匀:“阿匀,你看他做什么?” 和匀笑着说:“爷爷,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比电视剧上都要漂亮。”小孩子,还没有知道什么是羞涩,说起来完全不带脸红的。 倒是唐宛,绯红上脸。引来了和匀更加专注的注视。 和言之也是笑了,说:“你还知道人家漂亮啊?” “对啊!” 笑过之后,和言之便对一边的唐宛说:“你跟我来。”又转而对和匀:“先画着你的。”和匀便恋恋不舍地看着漂亮的大哥哥跟着爷爷走进了房门,扭过小脑袋,看着画板发呆。 他明明还是想要画的,但是现在却并无兴趣了。也真是奇怪啊。 “你知道我要你来做什么吗?” “不知。”唐宛回答。 “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要做什么。”和言之抿了抿口中的茶,说。“很简单。那就是照顾好和匀。” 和言之在青帮之中,扮演的一直都是一个军师的角色,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人,因此,当他离开,身边也并没有人是忠于他的,能把和匀托负的人那就更加少了。无奈之下,和言之只能另辟蹊径,找来了唐宛。 他也是见惯了人世风波恶的人,知道这样的少年,若是能给它一个机会也许就是千百倍的回报。 唐宛他是亲自找来的。 他对这个少年说:“你能站在这里,和我是脱不开关系的。我不要你报答什么,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照顾和匀。直到他死。” 第3章 相处 和言之是从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 和言之很清楚,那些医生对着和匀做出了怎么样的判言。 他没有告诉唐宛另外的一点,那就是——只要等一等。也许不到十年,他就自由了。 真是悲哀的预见。 唯一庆幸的,就是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不幸的,就是不能常常庇护和匀左右。 人总是这么矛盾。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发誓不再发生第二次,但是真的要离开,又满是担忧不舍。 只能用荒谬的借口安慰自己。 唐宛只是恭谨地看着他,应承了下来。 和言之看着少年的神色,并不是太相信。但是,他也没有什么人可用了。 他笑了笑,对着唐宛说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道:“你出去陪和匀走走吧。” 和匀还在廊檐下对着画架画画。 唐宛家穷。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支着画板画画,因此他走过去居然是有一些好奇的,想知道这个小孩子能画到什么地步。 不过,他的期待注定是要落空了。毕竟和匀就是一个小孩子,再怎么早熟机灵也都是一个小孩子。他的手腕用不上力气,他连写的字都还是歪歪斜斜的,指望他画的有多好? 唐宛看了看…… 这孩子如此认真的画着的,居然是好几个圆…… 不知道你们小的时候别人是怎么教画画的,反正唐宛是没有学过的。但是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些个浓墨重彩的圆圈是什么意思…… 对了,这些圈全都不对称,被主人涂上了浓烈的色彩。而背景则是从下至上呈现褐色、绿色、深蓝色三成。 整幅画,简直是灵魂画手的战斗机。估计是没有人看懂了。 但是和匀很认真地涂着颜色。 而唐宛看了半天,就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了。 他不想看和匀的灵魂画作,但是现在好像除了看和匀,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等到和匀大作完成,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边的唐宛。于是很高兴地拽拽了唐宛的衣摆。 唐宛低头,对上了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神。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画啊?” 唐宛:“……”他能说不吗? 显然,是不行的。他出了监狱,被告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服从。 唐宛只能点头。僵硬地微笑。 当然,小孩子是不懂什么叫做皮笑肉不笑的东西。 和匀的眼睛更加亮了。他说:“我也对这幅画很满意呢!” 唐宛看着小孩子喜笑颜开,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会这么画?老师是这么教的?” 他还以为会有什么很高端的东西。 “我没有老师!爷爷说要我好好玩。请来的大姐姐也很温柔。”和匀说,低落了一下子的情绪忽然就起来了。“我来告诉你这画画的意思吧!” 唐宛:“……” 然后他就一脸兴奋地说了起来。 褐色的是墙和土地,绿色是牵牛花,蓝色是天空。和匀还准备往那一坨绿色涂上蓝色的小圈圈,意为牵牛花。 唐宛看了看,觉得这幅画还真是简单而又充满童趣……一言难尽啊。 和匀说完了,就收起了画笔,站了起来,打算带着他看看庭院了。唐宛有些愣了,他问:“那你不画了吗?” 和匀转过头,无辜地看向他,说:“画完啦!” 唐宛:“……” 和匀就拉着他,开始在这座宅院里转悠。 就好像是之前爷爷带他走的那样,但是和匀显然不是很能记得住昨天才刚刚被介绍的院名。站到某一个门的时候,常常要绞尽脑汁才想得起来一两个字。但是这些很多都是荒废了的。因此,很快,和匀就直接拉着他走回去了。而明明才介绍了不到三个地点。 不过,和匀拉着他走是因为他要介绍他的院子了。 对于和匀而言,前院和主屋才是他主要活动的地方。而主屋旁边的一溜屋子,基本上已经就是他们主要的活动地了。 等到把那些地方介绍完,和匀就开开心心地去找他的爷爷讨奖赏了。 因为他已经介绍完了。 “爷爷!”和匀喊道,对着和言之笑成了一朵花。 和言之也是笑呵呵,摸了摸和匀的头,转向唐宛,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是已经变淡了。小小的和匀当然是看不到的,还是笑着。 唐宛立刻紧张了起来。 “你的手怎么了?”和言之忽然问。 唐宛看向自己已经抬起的手——那里有着褐色的痕迹,还夹着一点蓝色。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直接就看向了和匀。 和匀讨好地对唐宛笑了笑。 他还悄悄把小手放到背后,企图藏住他比唐宛还要多姿多彩的手。 唐宛:“……” 和言之看了看也就明白了。随即说:“唐宛,带和匀下去洗手。准备吃饭。”:唐宛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带着和匀洗完手了之后,他看见的居然是很家常的三菜一汤。而且……他居然是和和言之和匀一起吃的。 和言之看着坐在桌子上僵硬的唐宛,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不要拘束,来到这里,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来,尝尝。” 唐宛吃下碗里的青菜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没有放松下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个家是没有外人的,也就是说,这一桌菜……就是和言之弄的。 完全……没有办法相信啊! 唐宛如坠梦中地吃完这顿饭。和言之等他放下筷子之后居然还问他,“你觉得咸淡合适吗?” “合适。”他只能这么回答。 和言之点点头,“那就好,和我还有和匀口味差不多。你就不用改了。” 唐宛:“……”所以,不合适的结果就是他要改吗?那问他有什么用啊…… 很快,他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晚上的饭菜你来煮。会用灶台吧!”和言之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唐宛拒绝,直接说。 “……好的。”唐宛只能这么说。 熟悉这个家,用了唐宛一下午的时间。 好吧,其实不是熟悉,而是知道这个家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他要做什么…… 然后唐宛就知道了和言之为什么要把他弄出来了。大概是因为和家人口太少了?? 晚上唐宛弄出的三菜一汤并没有收到投诉,唐宛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松的太早了。 他还要给和匀洗澡,晚上陪他睡觉。 听到这些事都是唐宛来做,和匀还愣了一会,然后问爷爷。 “爷爷……为什么让客人来做?” 和言之摸了摸他的头,小小的发旋窝在手心,感觉很舒服。他说:“和匀,那不是客人。那是唐宛哥哥,以后,你和他就是最亲近的人了。” 是的,以后和匀就交给唐宛了。 唐宛站在一边,觉得有点尴尬。因为和匀很显然还没有怎么认识他。但是和言之就是那么强硬,唐宛必须和和匀睡。他甚至连房间不够、没有房间这种理由都不说了。直接就把唐宛塞到了和匀的房间中。 和匀之前都是和和爷爷睡,这一次,他显然还有一点不安。躺下的时候,整个眼珠子都在乱瞅。 唐宛和衣躺在他的身边,伸出手,捂着他的眼睛,说:“你睡吧。” 小孩子的睫毛很长,很密,就好像是小扇子一样在手心扇动着。 和匀说:“我睡不着。” “为什么?因为今天和你说的是我?”唐宛微微支起身子,俯视小孩。还是没有放开捂在他眼上的手,好像那样就能让小孩子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不……”和匀有些弱气地说。 紧接着他就说:“你给我讲故事吧!” 睡前故事啊…… 这个东西唐宛是听说了一点,好像是这几年才流行起来的。而且睡前故事都是一千零一夜、格林童话这样的。但是唐宛没有看过那些书。 不过…… “听完故你就睡吗?” “嗯。”和匀奶声奶气地说。 “那好。” 如果真的是讲完一个故事,和匀就睡下了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唐宛开始慢慢地说,他放柔了声音。其实他的声音原本就不算是好听,只是普通,不过就在这样的夜晚,这声音缓缓地荡开,好像是自带了催眠功能。 前提是…… 忽略内容。 “从前有一个人,他叫子贡。有一天,他问他的老师,也就是孔子。‘有什么话可以终身奉行呢?’他的老师回答说‘大概就是恕了,自己不想要的,不要加诸给别人’。” “……” “好了,我讲完了,你可以睡了。” 作为一个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他能想到的故事,就是语文书…… 而语文书,他还记得的,就是流传千古的论语了。 第4章 日常 唐宛从来没有想到,和言之居然是想要他成为……和匀的保姆。 是的,保姆。 而并不是他曾经想象中的打手、军师甚至是杀手之类的看起来特别冷酷悲情高大上的角色…… 他就是一个陪着和匀的大哥哥,一个学着砍柴煮饭洗衣甚至还有别的什么上房修灯等等各种技能的全能保姆,如果换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那大概是……管家? 好吧,不管是他怎么说,反正,唐宛发现他的生活真是颠覆了他的想象。 早上要把和匀小少爷叫醒,烧一锅水,一来是作为全天的饮用水,二来是给和匀洗脸,还要准备能入口的早餐。唐宛自己也煮过饭,但是他家还是在城市之中,虽然只是边缘地带,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用煤气灶了。现在让唐宛用农村的烧火灶台,他真的不是特别用的惯。 刚刚开始的时候被熏得眼泪直流,整个手和脸都是黑的。最糟糕的一次是用吹火的筒子吹得太用劲,烟火一下子从灶台冲了出来,撩倒了他的衣襟。不过,和家的厨房之中肯定是都有水的,因此,他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可惜了一身衣裳。 虽然是如此,但手艺这东西,都是一天天练的。唐宛一天天的坚持下去,最后也算是合格了。尽管此前真的是烧糊了好几次。 和匀吃过早餐之后,就差不多没有他什么事情。他可以看看书,写写字了。但是中午还是要他做。而且午后就要洗衣服,和言之要求他天天都要洗。这就意味着和匀和他都要天天换衣服。 洗衣服其实不咋费事,因此他还是有时间看书。 晚上就是吃饭洗澡睡觉。中间当然还是要他烧水。 这一阶段让唐宛无比惊讶的是,和言之从头到尾都是很平静,一点都不担心他欺负了和匀也不担心贪了他们的家产,毕竟是老人和小孩。唐宛自觉他还是一个比较有能力的年轻人应该是很容易制服他们的。 但是……唐宛来到这里,从来都没有想到要和他们对立。 唐宛有时候觉得,这里要比他空荡荡冷清清的家更符合“家”的定义。 和匀真的是很小的一只。 唐宛看着他粉雕玉琢的面容,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小孩居然是和言之的孙子。和言之的声名在外,公认的青帮的脑子。虽然现在是不太管事了,但是依旧是能够把他从监狱里捞出来。 狡诈聪谨,老谋深算……这一类的词语,往和言之身上套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和匀就是完全不一样了。他就是一个好孩子。虽然早上起床会撒娇痴缠,企图赖在床上,但是那也只有早上的时候。他更多的时候,都是乖乖地听话。 当时的初见,那么轻易地就打开了门。 和匀就好像是和言之的反义词集合。 和言之老,和匀年幼;和言之狡猾,和匀天真…… 假如,一定要找一个他们之间的性格共同处的话,那大概就是在彼此的眼里都是最重要的人吧。 是的,和家的两个人似乎都是很看重家庭。 正是这一点才让蓝向很惊讶。 很惊讶。 因为和匀真的把他看作哥哥。 明明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是和匀就是把他当作哥哥看。 不对…… 或许那也不算是当成哥哥看吧。 亲昵、自然而舒服。 最开始的时候,和匀会有一点点小害羞。 给和匀洗澡,那个小玉娃娃会捂着自己的下半部分细声细气地说:“唐宛哥哥,我会自己洗澡啦!” 真的是非常低乖巧、淑女的感觉。但是呢,唐宛是不信的。 因为既然和言之要他给和匀洗澡,想比就是有必要的。而且,他其实也不敢违背和爷的命令,所以,唐宛还是拿出一条大毛巾,把小孩子揽得严严实实,拥到了浴盆前。其实和家是有浴缸的,但是考虑到和匀的小身板,最后依旧是不用了。毕竟那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还是太过危险了。 抱到了水盆面前,这热水是唐宛一早就调好的。但是他还是一手试了试水温,顺便放进去了一个小黄鸭,对着和匀道:“来吧。” 和匀扒开大毛巾,乖乖地做了进去。 水盆对于他还是相当的宽敞,两个小腿只是微微一折,就都在水下,而水漫出来了一点,刚刚过小孩的胸。 和匀还要挣扎,说:“哥哥,我真的会洗澡啦!” 唐宛好像是没有听到,拿起软软的毛巾,沾满水流,在小孩的脸上轻轻擦拭,还说:“闭眼。” 和匀闭上了眼,还有嘴巴。 润湿了皮肤之后,就是打香皂。小孩子的皮肤娇嫩,不要用力揉搓,就是轻轻起一层泡沫就好。 唐宛真的是很用心地给小孩子洗。细心、轻柔,唐宛觉得他之前刚出生的堂妹都没有和匀这样娇嫩的皮肤,可能还是因为那个小女婴没有像是和匀这样贵重的身体吧。 总之,唐宛真的是很轻柔,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物品。 洗完了,和匀整个人先是焉了一下 因为唐宛真的什么都不听他的。 就算他想要自己洗小JJ,唐宛都没有同意,还是很强硬地给他洗了。这让有了一点模糊的个人意识的和匀很委屈。他直觉知道这个东西不该给别人碰的,就算是爷爷给他洗,也是让他自己一个人洗那一块的。 和匀觉得,他……虽然还是很喜欢那个哥哥,但是还是要爷爷不要哥哥给他洗吧。 和匀哪里想到,一向对于他的要求基本上都能满足的爷爷,这一次居然大笑了,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晚上,和匀是和唐宛睡的。 睡前故事是必须有的。 但自从小孩子明确地抗拒了他所说的流传千的故事——《论语》,那么大人没有别的方法,只能东拼西凑。什么庄子的、墨子的著名小故事,他都一个个讲过来。和匀都还能接受。 就是《论语》,唐宛觉得他隐隐抗拒的原因就是《论语》太短,而且那种说理是有太多漏洞的。 除了这些日常,唐宛还要陪和匀玩游戏。 小孩子的精力旺盛,但是那不适用于和匀。他有一颗对于所有的事情都好奇的心,但是为了他的健康,所以他必须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即便是如此,对于唐宛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和匀总有很多的问题。你以为他一定要答案,所以绞尽脑汁来看,但是他一眨眼就忘了。完全不知道他曾经提出的奇葩问题把唐宛为难的够呛。 日子如同流水一样过去了,一天天相处下来,唐宛也渐渐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他安下心来。 就在他以为他的日子就是这样走过的时候,和言之病危了。 他这才想起来,他的存在,是为了陪伴和匀。而本来他们祖孙好好的,为何要加进他这个外人? 所以…… 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和言之命不久矣。 第5章 天堂 和言之确实是活不长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到得这样快。 似乎就是在用完那顿饭之后,他就病危了。 那一天是唐宛来到和家的第七天,用时髦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过了一周了。唐宛已经摸清楚了这里了,知道怎么去县城,知道怎么烧水煮饭了,也知道怎么给和匀配药了。他和和匀的感情很融洽,和匀对于唐宛的接近完全是没有任何的疑问。 所以,在平平静静地吃完一顿饭之后,和言之喊住了唐宛。 他真的是已经很老的人了。 这几天似乎是因为心情愉快,所以笑得很好。 唐宛已经没有那么怕他了,安静地坐在他的前面。 和言之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是面对这个年轻人,忽然说不出来了。唐宛就坐在那里,他双手自然下垂,放在膝上,头微微低下,没有正视他,但是却也不乏尊重。 相比起他刚刚来的时候,他现在的态度自然有尊敬。就好像他真的是被一个长辈招到膝下来问话。 和言之微微地在心中暗叹,果然啊,唐宛已经不怕他了! 虽然这是和言之自己心中也想要的成果,但是真的看到了,心中还是不免触动。那些原来预定的敲打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个人他什么都知道,毕竟和他生活最久的小孩在唐宛哪里毫无掩藏。 “你这些天做的很好。” 他收起来原来的计划,而是就这么淡淡地说。 他相信这个少年足够的聪明,知道如何去做出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计划。 唐宛听到他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等着和言之的下文。他绝对不相信和言之就是这是要说这么一句话。 但是,实际上,也不是这样。 和言之就补了一句话。 “那么,你就好好的陪伴和匀吧。”和言之淡淡地说。 从始至终,和言之对于蓝向唯一的要求,不过就是,好好陪伴而已。 而这,也是唐宛对于这位和爷最后的印象。 病来如山倒。 但是,对于和言之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没有病去如抽丝,只有病来如山倒。 几乎就是在谈完话之后,和言之就倒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群黑衣人进来了。带走了和言之。 那个时候,唐宛就有一种预感,他可能再也不会看到和言之了。这个名声显赫的老先生在就病床上,无人陪伴地离开。 和言之只想要把他唯一的亲人,和匀,留在平静的乡下。 第二天早上,唐宛收到了黑衣人的电话,和言之去了。然后就是葬礼的日期。 但是,和言之的葬礼是在S市。 也就是青帮的大本营。 其实和言之的亲友真的太少了,唯一一个和匀,也还是小孩子。 唐宛挂上电话,居然有些痛心。 但是,这些事情其实都没有瞒过和匀。 这个小孩子从第一天和言之没有出现在院子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第一天的时候,他不安地围在唐宛面前,问:“爷爷去哪里了?” 唐宛回答说:“爷爷去了天堂。” “天堂在哪里?唐宛哥哥你可以带我去吗?” 唐宛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孩子眼里忽然就水雾朦胧。 “哥哥,你喊爷爷回家好不好?能不能给不让爷爷去天堂?” 唐宛没有办法回答他,就只好把小孩抱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小孩子哭湿了他的衬衣。 和匀并不是只是哭一次就会放弃的人。 他晚上吃饭的时候,指着台式的座机说:“哥哥,你去给爷爷打一个电话,让他回家好不好?” “……” 和匀大概是从电视中知道了台式座机是很厉害的一种沟通工具,就好像是顺风耳一样,而且是能够让两个人通话的。 因此一直是想要用这台机子的。他想要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喊一喊他的爷爷,回家团圆。 唐宛放下筷子,看着脸色坚定的小孩子。 他觉得,他已经瞒不下了。 其实,本来就不该这么做的。因为这种大悲大喜的情绪起伏对于小孩子不好。但是谁让这个孩子已经自己发现呢? 要是接着瞒着他,估计小孩子能够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这样的话,那还真是迫不急待上天堂陪着他的爷爷。 但是不行啊…… 唐宛苦笑一声,他没有办法对于这个孩子置之不理。 他正色,坐直了身体,对着一脸失望的小孩说:“和匀,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爷爷了啊。” “为什么?”小孩困惑地问,“爷爷不是只是出一趟远门吗?” “但是,他走的路太远了。回不来了。” “不对!怎么会回不来!爷爷迷路了吗?唐宛哥哥。”那个时候,出远门是一见就需要勇气的事情。 “没有。”唐宛苦笑了一下,说:“和匀,爷爷已经死了。” 时间好像是停滞了一下。 和匀呆住了。但是也是一瞬间,谈话就说:“死了?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怎么找,都找不回你的爷爷了。死了,就是不回来。” “所以……”和匀低着头慢慢地说。“我没有爷爷了?” “……嗯。”回答这个信息只有一条,但是却是需要勇气。唐宛知道,要这么小的孩子理解死亡,真的是太过为难他了。 和匀这一次没有哭,他问:“哥哥,你知道天堂在哪里吗?” “额……”唐宛有点惊讶,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但是,唐宛还是一一解释了。 “天堂是在天上的,据说是一个极乐世界,生活在那里的人会很幸福。” “所以,你不用担心。” 唐宛解释。 “嗯。那爷爷也很开心吧。” 和匀说着,但是情绪并没有高涨起来。 唐宛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和匀的想法,他蹲了下来,平视和匀,说:“但是去天堂的路很不好走,爷爷觉得和匀可以在人间好好的玩一玩,所以,爷爷就先为你探探路了。” “和匀,不要担心,不要忧愁,爷爷很爱你,他会在天上等着你,和你相聚的。” 唐宛说出来才觉得这句话有一点不太对味。 但是小孩子显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他表情好了一点,然后就乖乖地坐着了。 唐宛第一次觉得小孩这么可爱。 小孩子乖乖的坐在那里,让唐宛第一次松了一口气。 还好,和匀的家教很好。 不过,那一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 雨声清晰地敲响,明明就在身边,但从来不觉得喧嚣,反而是安静。格外的安静。和匀坐在小凳子上,唐宛看着雨,心想:还好早早的就让和匀洗澡了。 不过,很快他就犯难了。 因为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和匀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们就住在县城的边缘,没有很多的灯光,只有自家的一盏灯,柔柔的黄色灯光。而现在,这一盏灯就在和匀的身边,把他照出了阴影。 他坐在凳子上,拉着唐宛的衣角,沉默地低着头。 唐宛回头也只能看到他的发顶。 “怎么了?”他问。声音忍不住放柔。 但是他并没有收到回答,小孩站了起来,迈开一个小步子走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的大腿。 唐宛不知该说什么,摸了摸小孩的头。终究还是对他有影响的。 “和匀……”他只能这么说。 头一次,唐宛痛恨他的嘴拙。 “我怕……”小孩抱着他的腿,怯怯地说:“哥哥,别走。” “我只是要去洗澡。” “……”和匀不回答,就是用行动表达决心。 “你不让我洗?那我就只能这样,臭臭地和你睡喽。” 他尽量用轻快地语气说。 “……嗯。”和匀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唐宛清楚地听到了一点点的小嫌弃。他简直无语了,明明是这小孩离不开他。 唐宛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是担心第一次失去至亲的小孩。他想了想,说:“那以后我不能一直都不洗澡……好吧,以后我们一起洗澡。” 和匀放松了一点,有些欢喜的点了点头。 唐宛对待和匀的问题是很认真很重视的,因为他很清楚,失去至亲就是失去至亲。小孩子可能现在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总是会有的。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好好的看着。 因此,纵容一点、迁就一点小孩,是可以的。 其实和言之也真的很会挑人。 唐宛自动自发地做到了他希望唐宛所做的事情。 因为唐宛看重和匀。 第6章 野花野草 唐宛说:“嗯?种苗?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他坐在窗棂边,手持一卷书,侧头看着和匀。微笑。 和匀也微笑,他乌溜溜的眼珠转啊转,说:“我要种苗。种那种可以长到天上的藤蔓。然后去看看爷爷。” “恩?看爷爷?”唐宛笑得自在。 “你难道想阻拦我看看爷爷吗?”他趁势鼓起双颊。做出气愤的样子。 “怎么会呢?孙子看爷爷,天经地义。还有,你再双手叉腰,会更有气势。不过,让我来猜猜。你要拿什么时间去种苗?好吧,只要你不睡得跟猪一样,还是有时间的。午课的时间,可是不行呦。” 堵、死、了。 和匀的脸瞬时红了。欲双手叉腰,手摸上腰时,又顿了,急急放下来。唐宛笑出了声。 他翻过了一页纸,“我看,和匀你是想逃过午课吧。”黑眼里流淌着笑意。 每个孩子都想过逃学的。 和匀愤愤的鼓着脸,坐下,在一旁看起了他的书。 午课,午后和匀醒来要上的课。由唐宛执行。主要内容……很多,很杂。可以说,和匀并不讨厌这学习,只是,天天上课,他还是会想方设法的逃学。而唐宛,偶尔会让他如愿,更多的时候,是笑眯眯地看他说天说地,再翻过一页书,悠悠说回来。 这男人,真是太、讨、厌、了! 太、讨、厌、了! 和匀恨恨地咬牙。 “嗯?怎么没有读书声啊?”那该死的人还叫嚣呢! 捉起书,他嘟嘟囔囔地念:“春来了,花红了,柳绿了……” “怎么还是没有读书声呢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要晚上煮点西红柿,据说润喉呢?”那倚窗的人皱了眉,似乎十分忧愁,正凝神思考着什么。 和匀止声。磨牙。猛地提高了声音::“春、来、了,花、红、了,柳、绿、了,小、鸟、飞、回、来、了……” 唐宛笑眯眯,只是脸部有些抽搐。 哈哈。天知道他忍笑忍得多辛苦。 而和匀…… 这男人就是一魔鬼!!!魔鬼!!!!! 太混蛋了! 和匀愤愤。 其实他的愤怒也就这么一会。 没有过几天,他们的生活重新平静下来。 唐宛没有带和匀去参加和言之的葬礼,他知道,那对于小孩没有什么好处。 反反复复地告诉他失去一个亲人他应该有多么伤悲一点都不好,最重要的,一直都是走下去。 是夜,晚餐。 西红柿炒蛋……除此之外,只有一小碟丝瓜汤。和匀撅着嘴,怒指西红柿炒蛋:“我最讨厌西红柿了!” 唐宛施施然端碗,温和地笑着:“嗯。” 更可恶的是,他还很喜欢鸡蛋……居然放一块,心爱的鸡蛋都有西红柿的味道了,不能吃了……心痛…… 唐宛放下碗,扶扶眼镜,说:“不是你心爱的鸡蛋有了西红柿的味道,不能吃了,而是你不喜欢的西红柿有了鸡蛋的味道,可以吃了。懂吗?” 和匀听了,盯着那盘西红柿炒鸡蛋……盯啊盯啊盯啊…… 正当唐宛喝汤犹豫要不要再做些其他菜式,这熊孩子太难养了时…… 熊孩子说:“懂了。” 唐宛差点喷汤。 “咳咳咳……” 和匀一脸郑重地叉起一块西红柿,冒死般放入小口中。苦了脸,然后一脸惊奇:“真的有鸡蛋的味道哎!”便一脸欢快了。 问题是…… 他怎么懂得?唐宛自己都不懂。他只能别过脸偷笑。原来,朝三暮四那种无语计谋真的有用……对劝孩子吃饭有用。哈! 偏食啊…… 唐宛笑眯眯看着吃的正欢的熊孩子。 次日,和匀爬起来。发现唐宛时青年正在与锄头奋斗。挖挖坑坑地不知道在种什么。鞋上裤脚上都是泥,看起来形象不大好。 于是…… 和匀正气凛然地指着青年,大声道:“唐宛!你可知罪?!” 青年停下动作,挑眉看他:“罪?呵,本少何罪之有?”活脱脱一个恶少模样。 真是上道! 和匀想。 小孩子看这么多电视是干嘛呢? 唐宛想。 和匀仰头,黑亮亮的眼闪动着晨光:“爷爷说…” 声音蓦地沉下去,小孩的声音故作深沉,眉都学着电视上的那些忧国忧民老人深深皱起,“‘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们这早上啊,应该整整洁洁干干净净。不然,就不是乖孩子,就要打屁股’。” 唐宛又抽搐了…… 小孩又松开了眉,精神十足地指控着唐宛:“唐宛,你可……”小孩顿了一下,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才一脸郑重的继续:“你可服罪?” 唐宛揉眉无语。从知罪到服罪,他还真当这是罪啊! “和匀宝贝啊,你是孩子对不对?”唐宛笑眯眯。 和匀戒备的盯着他,皱眉思考了一会。才小心的点点头。看的唐宛直笑。小样儿,你还想赢? “那唐宛哥哥是谁?是哥哥。不能拿孩子的标准要求哥哥。懂吗?因为哥哥与你不一样,所以,爷爷说的话是对的,但只是对你,只是对和匀宝贝,而不是哥哥。” 和匀脸上浮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的唐宛心情大好。 “噢,我明白了。” “嗯……孺子可教也。乖啊,和匀宝贝。”全占上风的唐宛忍不住有些得意,想摸摸孩子的发。哪知这熊孩子避开了,还附赠一个鄙视的眼神。 “你、在、耍、赖。” 秒杀!! 唐宛石化。 小孩扭扭小屁股,得意洋洋地走出去。 扳回一局。耶!! 早餐。 小屁孩笑眯眯,吃的不少。而某青年,也是笑眯眯。 果然…… 某青年开口了。因为他先吃完了饭。 “和匀宝贝不想知道哥哥早上在做什么吗?” 小屁孩闻言,抬眼,眼睛没有啥波动。让他颇为伤心。哎,这熊孩子的好奇心还没成长啊! “哥哥早上在做什饿吗…”因为嘴里还塞着东西,声音软软又蠕蠕的,有些吐字不清。但又可爱的紧。唐宛禁不住伸手抹去了小孩嘴边的饭粒。 “和匀昨天不是说要种苗吗?那就是哥哥给你种的苗哦?” 然后,小孩就忍不住生拉硬拽,把青年拖到了院子。 “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啦!”对小孩的行为报以微笑,还得小心的看着小孩,以免他太急了会摔倒。小孩眼睛亮亮的,可到了地儿,呆了会儿,便泛了水色。 “骗人!!” 哪里有什么苗?光秃秃的一片。连草都没有! 唐宛忍不住摸摸鼻子,转身向和匀蹲了下来。平视和匀泛了泪光的眼睛。禁不住有些好笑。这么容易就哭了。偏偏有些心疼。 “和匀,苗现在还是颗种子哦。你知道妈妈是怎么生的你吗?怀胎十月哦。你要在妈妈的肚子里呆上十个月……”伸手来孩子的小手覆上他的肚子,忽地又有些怪怪的感觉浮上。唐宛觉得自己又要内伤了。 果然…… “所以哥哥也要怀上十月吗?苗才能出生吗?” 童声稚语。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这话的杀伤力……真太大了! 唐宛低头,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才满面笑容,心底流血的说:“不是哦,就像宝宝是妈妈怀的,哥哥也是妈妈怀的。” “那苗不是妈妈怀的吗?” “不对……我和和匀是人,所以我和和匀的妈妈是人。所以才要怀胎十月。可苗不是人,所以它不用怀胎十月。” 小孩犹豫了一会。又问:“那我怎么没看见苗的妈妈?” “……”唐宛真心无力,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娃不好奇,个鬼啦! “苗,怎么没有妈妈呢?你看这里就是苗的妈妈了“不对…我和和匀是人,所以我和和匀的妈妈是人。” 他一手拍了拍空地。早上刚整理了这地,种下了种子。 和匀没说话,他正要松口气。小祖宗开口了:“可是我看到的是土地。苗的妈妈是土地吗?”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是啊。” 小孩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彻底变成了哭脸。 “呜哇哇,我的苗变成了土地。不要啊……” 唐宛奋力稳定小孩的情绪。拍拍他的后背,一边问原因:“不是哦,和匀宝贝怎么想到了这儿?”一边焦头烂额内流满面。 “你说的啊。呜哇……” 什么? 很快,唐宛脸青了。他想到了……某句他刚说的话-----------------“不对……我和和匀是人,所以我和和匀的妈妈也是人。” 不是这么理解啊啊! 唐宛被击败了,他此刻深深以为,他与某个名叫和匀的小屁孩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但还是温声解释。 果然,人被逼到了某种程度,连外星人都能沟通给你看!! 此后,和匀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对苗。每天早起必用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盯着那块空地,幼小的身子蹲着,圆滚滚的像个球似的,还一动不动的盯个一时半刻。每次看到他这般上心,唐宛都乐呵呵,心里想的是:“到时候,这苗要没长到天上怎么解释呢?”于是冷汗不止。 不知是被这小孩盯怕了还是营养充足,这苗竟提早出了土。青生生的嫩叶顶出湿润的泥土,冒了个头。小孩喜得一早尖叫,兴奋地围着他打转。 然后这苗几乎每天都在长大,小孩与他每日说的话题也变成了苗。比如:“今天苗又长大了多少啊”或者“今天苗又长了一片叶子啊”繁琐不休,偏偏他还得赔笑。心里莫名的温存。 可想到那个问题,又冷汗了。 可渐渐地,唐宛悲剧的发现让他冷汗不止的还有另一件事。 这、苗、长、歪、了!!! 叶子不是这个形状的,还有,它不该长的这么快……而且,他怎么越看它越像那个之前种在这的野菜的后代呢? 随着这苗的第三片叶子长出,小孩欢天喜地,唐宛笑得有些僵硬。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这该死的苗根本没发芽!!!而被他欣喜地定为苗的,是某一野菜的芽。 人生真悲剧。 真悲剧啊。 唐宛又偏生笑了。摸摸小孩的头。心下有了计较。 野菜就野菜呗,大不了,吃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 种花不得反是草,这是身边朋友的真实经历…… 和匀毕竟还是小孩子,唐宛也没有多大。他们本来就应该是天真无忧的。不过,风格衔接还是不太自然。 第7章 蘅芜苑 然后,某一天的晚餐上。是一道翠油油的炒菜,和一碗清汤。 小孩眼底十分郑重,看着这菜。竟舍得拿起他心中的神器——筷子。艰难的夹菜吃饭。动作笨拙,弄得一脸汤,小嘴油亮亮的。 毕竟,他在吃的是他心中的神苗。和匀又抬眼看了看唐宛。嗯,正襟危坐,一举一动都很规范。神色也十分严肃。嗯,他也该这样,可是。小身板就是小身板,坐在椅上,不背靠着椅子的靠,他根本坐不稳。左摇右晃的。又偏一脸严肃神马的。看的唐宛内心暗笑不止。 这娃先天不足,平衡性太差。这是没办法的事啊。算了,再看下去他真的忍不住了。赶紧趁碗空了起身。“和匀宝贝啊,慢慢吃,今晚你就会梦到你爬着通向天的藤蔓。上了天堂,看到了爷爷。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孩一脸严肃的努力吃饭,决心今天晚上看爷爷。而唐宛,心里有些忧虑。 和言之老爷爷,你应该会来吧,会来吧会来吧会来…… 嗯,希望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他看着认真的和匀。小孩很容易接受暗示,你说他今晚会做噩梦,他也许就真会做。他说今晚他要梦见爷爷,他应该就会梦见吧。 可是都是应该…… 万一真没梦见…… 唐宛想了一下。 第二天如果小孩问他为什么没看见爷爷。他就说:“怎么可能呢?我昨夜都看见和匀爬上那个青翠巨大的藤蔓上天了,还有星星与月亮哦。和匀宝贝肯定见过了爷爷。只不过哥哥听说天使啊都不会把天堂的路外传,肯定是他们把和匀宝贝的记忆删了,让和匀忘了在天堂与爷爷见面的事实。真是太可恶了!哥哥还想知道你的经历呢!嗯,没错,哥哥都看见你爬上去了。啊,因为只有你吃了苗,苗也只有一株,所以只能让一个人上天。所以,哥哥不能上去呢。” OK!完美无缺的答案。是天使把和匀的记忆抹掉了,不是和匀没上过天哦,还有他这个目击证人呢。 唐宛笑眯眯的看着。扶扶眼镜。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噢,可怜的娃,你难道就没想过,天使删了和匀的记忆,可和匀是个小孩,像梦一样的记忆都要删了,他这个成熟大人的“记忆”,还是目击的“记忆”怎么可能不删呢? 不过,小孩子和匀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多。 第二天,和匀果然哭着跑过来说他没有看见爷爷。唐宛依照他设定的对白回答了。还堵死了小孩的问题:“为什么哥哥不尾随着他上天去?”至此,小孩十分佩服哥哥。抹抹眼泪又笑了。 “实际上我还是见到了爷爷。” 可怜孩子这么想。乖乖一字不落记录到了日记里。 而唐宛,偷笑着。 后来,唐宛再看那空地时,发现又有生物出现了。是一株青青嫩嫩格外招人喜欢的芽。他以为还是那个坚强的野菜后裔,定睛一看,无语凝噎。这才是那株真正的苗。可现在他出现有什么用呢?要不是他要种些真正的纯天然的青菜,他才不会过来呢。小孩更是不知道。还让他冷汗了这么多时日。 唐宛冷笑,提起锄头就把这惹人怜爱的苗给干掉了。 娃,以后别来的这么晚,没意义了。化作天然化肥吧。 再后来的后来,和匀长大了,再翻自己的日记。发现这桩骗局,提着本子去找某人。某人一笑,端的诱惑,“这不是为了安慰你嘛!’” 细细把这桩事说来。赢得美人一笑。 每个人都有爱美之心,对于小孩而言,美的体现最明显的就是花了。爱花,几乎是每个爱美小孩的标志。 而和匀,显然是爱花的。 但遭罪的,是他的哥哥,唐宛。 唐宛在和匀还是孩子时就觉得,阻挡自己成才的最大的是和匀的花园。这花园,纯粹不该存在。只不过,唐宛从来不对和匀的祈求有免疫力。尽管他经常性的欺负他…… 基本上,和匀看到某一朵花,凡是漂亮点的,都会叫着说:“我们花园有了吗?”唐宛最开始会诚实的说有或没有,但之后,和匀就会叫着闹着要把这纯粹的野花种入花园。 谁来当花农?自然是唐宛。唐宛渐渐恼了,每天清晨,都要起来伺候这堆野花这么久,他当他是谁啊?啊? 名花还好说,偏偏是野花。本少怎么可以浪费大好时光来伺候野花,说出去都没人信。 唐宛长叹一声,在伺候了野花两天后,果断学了法布尔,扔下一把种子,把一块地化为荒园。但名字是……蘅芜苑。于是,和匀知道自己选的花都种在蘅芜苑。每天休息就冲去那荒园。 可是,让唐宛头疼的是,他要教和匀审美啊。 野花算什么美啊,如果美它就不是野花而是观赏花了。但,和匀是不懂的。所以,首先,要有观赏花?他还要伺候比野花难伺候百倍的观赏花开什么玩笑于是,和匀认识名花们最开始只有图片。 唐宛指着一堆图说这是神马神马花,如何如何的好。 和匀斜瞄他一眼。黑白分明又清澈的大眼里意思清清楚楚。 难道比蘅芜苑里的还好? 唐宛笑眯眯。 就是比蘅芜苑里的还好。 和匀皱皱鼻子,眼里又是清晰的不屑。 才不是呢。要是这样,你怎么不种入蘅芜苑 唐宛扶了扶眼镜。蘅芜苑又不是百花园,怎么可能会有百花……但这是不能对和匀说的。他敛了眉眼,抱起和匀,蹭蹭孩子细嫩滑白的颈脖。 和匀笑得眉眼弯弯。小手欲推开少年。终于只是搭在少年的肩上。偎在他怀中,宁和又安恬。 唐宛还是决定尽量种花给和匀看。 对于做足功课的唐宛而言,种花并不是难事。即便是名花,他一样可以料理的很好。 每天晨起,和匀会自觉的起床吃完早餐,抱着书,拖着小凳子,身上还会有一件较大的衣服耷拉着,穿过小径,来找他。头发可能梳不彻底,还有些毛茸茸。眼睛可能还没清醒,还有些雾蒙蒙。小手也许还打着哈欠,清润的晨风拂过,他还会擦擦□□的胳膊。像一个小动物一样。而他的目标,是唐宛。 唐宛一边种着花一边可以看着和匀。看他读书,看书,写字。静静的风吹过,好像一上午也过去的很快。 对于唐宛而言,难的是,让和匀认可这些他伺候的名花。 这娃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异常执着的认为。名花不如野花好。 搞毛啊。还是那句话,野花要是够美就不会有野花了。 那干瘪的野花有牡丹华贵吗?有荷花清雅吗?有芍药艳吗?有梅花高洁吗? 什么都没有,这娃到底喜欢它什么啊? 当他这样问和匀时,他已经把蘅芜苑种得繁花烂漫。一堆的名花争奇斗艳,可小娃娃只爱那无颜的野花。唐宛便蹲下来,平视幼童的清澈大眼。如果说之前他没见过体验过名花,所以认为野花美好,是世间至美,那现在,他看见了,又为何这么说,连语气都不曾改变。 和匀歪歪头,笑了笑。“喜欢野花有什么不好吗?” “可是它们不够漂亮。” “我又不是只是因为漂亮才喜欢它的。就像哥哥比不上那个电视里的王子漂亮,我就不喜欢哥哥了吗?” “不可以!”唐宛微微皱眉。他明白了。这孩子还不懂虚荣呵… 他又是一笑,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那些名花都是用来炫耀的,本质上嘛,也只是一朵花,和野花的确没什么大区别。强硬地让和匀认识这些名花与野花的区别,又有什么意义?反正都是花。但他与那啥王子…… “和匀,乖~哥哥比那啥王子好多了,你可以不喜欢那王子,但不可以不喜欢哥哥哦!” 比起这个,名花与野花的问题只是次要。果然,小孩子不该看这么多电视。 以及,他辛苦了这么久种的花儿们……怎么处置呢? 唐宛俯身抱起小小香香软软的孩子,和匀把手搭在他肩上。步出蘅芜苑,唐宛决定泡花茶。 花茶温和,多对人的身体有益处。而且,和匀也到了该养性的年岁了。茶,无疑是一个助力。想到这里,唐宛眸光暗了暗。养性,即修身养性。本来是作为成年人可做可不做的一个修养,但对和匀,却是必须。而且从小开始。只因为,这孩子先天不足,不能动肝火。必须,要养成平淡安和的性格。不论,和匀与唐宛愿不愿。 相比起前日,和匀的问题少了,也渐沉稳了。这是唐宛一手促进的,有时却莫名有些心痛。和匀与别人不同。为了活下去,他的人生,由别人安排。有时唐宛会想,和匀长大了,会不会厌恶这样的人生。如果是他,是唐宛,大抵……是会恨的。这样一想,就不发控制的阴沉了神色。 唐宛,终究是不愿和匀恨他。不论是什么理由。 但是,他更不想他死。 于是,从那日午后,和匀开始了喝花茶。 而唐宛,就微微笑着,看着小孩一日日长成少年。 他没有告诉过和匀,他最初连锄头都不会拿,常弄得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有手套遮着。小孩不知道。他也没有告诉和匀,他的手之前从来没有碰过泥土,从未灰头土脸,还是在夜里。唐宛对和匀的宠爱,和匀最开始不知道,但那一直存在。最初,就是那个蘅芜苑,那碗茶。 那里□□无边,姹紫嫣红。只是为了你而已。 第8章 庙会 唐宛准备开始收拾他的那个蘅芜院的时候,他发现……法布尔真的是一个猛人。 天了噜,那个荒园基本上已经自成一个生物圈了。 小孩几乎每天都要往哪里走一圈,有的时候并不是因为那里有他喜欢的野花,而是那里的各种生物。 嗯,没错,那里不只是有野花,还有野草,还有各种昆虫,以及,各种鸟。 唐宛整理院子的时候,最开始不是翻土吗?一锄头下去,炸出了一堆的虫子。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城市人,唐宛汗毛都立起来了。但是被他严令只能站在一边看的小孩却看得津津有味。 和匀蹲成一个小团子,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四散的虫子,非常希望有哪只跑到他的面前,让他凑近了观察。他是蹲在一个台阶上,这个园子有高高的门槛,门槛之后才是台阶,这也是让唐宛感到高兴的地方,这样,基本上 虫子是越不过门槛的,当然,能飞的不算。 不过,除了要严密地注意,不让和匀走下来,还要防止他…… “把你的手收回去!”唐宛说,他必须留着眼角余光看着和匀。 和匀撅了撅嘴,把他白嫩嫩的爪子收回来。是的,他刚才正要伸出爪子抓虫子。 唐宛已经放弃了告诉和匀这些虫子多么可恶。 他每天在这里休整,基本上每次不落红。嗯,皮肤过敏什么的。而且,难道这些虫子真的很好看吗?每次和匀都愿意把手伸出去给虫子糟蹋……唐宛真是无奈极了。 他已经想不起来和匀乖乖巧巧是什么样子了…… 真是可悲的奶爸。 一想到这,唐宛悲从中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居然成了这样的老妈子?! 唐宛一边看着和匀一边开垦种植,当然效率是很低下的。 不过,唐宛也不在乎了。 开垦之后,他洗过澡才抱起和匀离开蘅芜苑。 下午的时候,他和和匀都在看书,和匀在看和言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课本。说起来,他们这个小县城,基本上是要到了六七岁才能入学,嗯,直接就是小学,九年义务教育。他不知道和言之要不要和匀去上…… 不过,这个呢!小孩子还没有到年岁呢。不急,他就是用之前小孩的书教小孩启蒙。 唐宛看的,其实是和言之留下的一堆笔记。嗯,指名给他的。与其说是笔记,不如说是养和匀指南。唐宛细细看了半天,觉得有些问题——那个书上乖巧的小孩……真的和他现在看到的一样吗? 好吧,也许只是和匀到了那个人嫌狗憎的年龄? 不过…… 和言之的笔记里也有一些有用的。 和言之他真的对和匀好。 他之前带着和匀跑来跑去检查身体希望能够治愈和匀的时候,非常愧疚的一点就是,有很多的精彩和匀都错过了。 比如,十五的庙会。 没错,他们这种小地方还有这十五的庙会。 和言之也是在这里长大,笔记中,他要求唐宛如果和匀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十五就带和匀往庙会走一走。 唐宛其实对于这个庙会也是很感兴趣。 因此,他在晚餐上宣布:只要和匀在这个月十五之前不生病,那他们就去庙会。 但是呢,他没有想到,他等到的不是和匀的欢呼,而是一脸好奇。 “庙会是什么?能吃吗?” “……”他以为和言之既然这么喜欢庙会,应该会对和匀讲过的。 他想了想,说:“庙会不能吃,但是有好多好吃的。” “那我去!”和匀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 “那你就要乖乖地听我的话,不能生病哦。”唐宛说。他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这个时候和匀还不知道唐宛的套路。 他果断就中招了。 唐宛的套路:遇上自己想要去玩的活动,想方设法让越修也同样想去,然后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了!并且,在等待的日子,还可以用这个活动让和匀更加听话。 以今天为例子,那就是:“乖乖站在那里,不能碰虫子。不然,要是生病了,我们就不能去庙会了。” 和匀就会乖乖地呆在门槛上了,眼巴巴地看着小虫子,揣着小手就不碰。 当和匀开始屈服的时候,他对于庙会本来不怎么感兴趣的也变得非常感兴趣了。 但是吧…… 唐宛开始宣布的日子就已经是十号了,距离十五并不远了。 唐宛这段日子也在研究和言之的笔记。 他一时夸下口,虽然暂时让多动好问的和匀乖了一点,然而…… 他才刚刚发现! 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啊! 庙会在哪里开?他要怎么去? 等等问题是大问题啊! 不过…… 解决方法也是相当的简单。 唐宛早上特地截了来给他们送米面的人,问了一下。 没错,这里本来的米面蔬菜果肉并不是变出来,而是有人送过来的。给他们送东西的小哥很愉快地就说了好多的事情,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他们可以骑车来送哦!不过,是牛车。 唐宛拒绝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太早了。小哥来送东西基本上天都没有亮,而和匀是起不来的。而且现在还是春天,早晚的温差还是挺大的。要是和匀感冒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就是问清楚了路,记了下来就好。 但是呢,唐宛也是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人家小哥骑车能走一个小时的道路,换上他们两个人,那要走多久? 那天早上起来,给和匀加上衣服之后,唐宛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太阳好像还是蛮毒辣的。他拿出油纸伞也一起带上,然后就出发了。 说起来,其实庙会就在镇上。 县城太远了,要不是真有很重要的事情,大家在小镇上集会就好了。虽然小镇不大 ,但是五脏俱全,东边的山上有着庙,那是观世音菩萨的,西边的大树下还土地公,他们回来的时候最好拜拜。 一条长街上都是热热闹闹的。 不过呢,对于唐宛而言,他走到一半就把小孩抱起来了。 小镇对于他们还是有点点远了。 唐宛来到镇上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还真是很热闹啊。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地方有这么多的人。 那个时候,还没有特别鲜艳的衣服,男人们都是白灰黑蓝四色,统一的黑头发;女人们没有穿短裙的,全是裤子和长裙,长裙还很新,穿着长裙的都是漂亮年轻的女孩,倚靠在身边的男人,笑出一口白牙。 当然,小孩子也很多。大部分的小孩嘴巴里都有东西吃着,有的是一个棒棒糖,有的是冰糖葫芦,还有冰棒什么的。 但是…… 这些唐宛都不能给和匀买。 当然,刚进来的和匀不知道啦。 他们跟随着人群,很容易就被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感染,不由得放松起来,好像走远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这么吃的……你告诉我一个都不能吃???? 第9章 买鸡雏 和匀不知不觉,又把他的食指含到了嘴里,另一只手指着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唐宛,我要那个……” 真是难为他,这么含着说出的话唐宛还能听清。 唐宛蹲了下来,把他的手指捞出来,细细地用棉布擦过,说:“不许这么含着了。” 和匀委屈地说:“饿……” 小孩子就是容易饿。尽管他早上已经吃过了。 尤其是在这里这么冒着香气的地方。 和匀指着冰糖葫芦再次说:“哥哥,我要那个!”这一次,他换了一个称谓。 唐宛为他的这点小心机感到好笑,同时也一把抱起了他,把那只伸出的藕臂收起来。说:“先等等,再看看,和匀。前面说不定有更加好吃的。” 同时,他心里也是微微抱歉,冰糖葫芦这种东西,不是和匀食谱上的东西。和匀的肠胃不是很好,太甜腻的不好,油炸的不行,难消化的也不适合他。这么三条下来,和匀基本上是吃不了这个庙会上的东西了。 和匀听了唐宛说的,乖乖地收起了手臂。他接受了唐宛的理由,嗯!和匀也知道他自己胃口不大,尤其是……其实他也没有那么饿。 他们一个错步,从举着冰糖葫芦的人身边走过,和匀还挂在唐宛的肩膀上,巴巴地看着那个人。 不过,很快,又有了新的食物的香气窜入鼻中。 “葱油饼!新鲜的葱油饼咧!” “酱香饼!最美味不过哩!” 这吆喝配合着诱人的香味,那可真是勾人。说不出这种香味到底是什么,大概就是谷物和油最佳的结合,还要有最好的火候,所以,这些饼才能看起这么酥脆、闻起来这么香。 和匀看着都要流口水了。 这一次,唐宛居然很配合的走到了那叫卖的人的摊子前。那是一个大汉,正挥着菜刀分装着他的饼。他就刚好装进一个个油纸包,快速地递给等待的行人,口中还时不时吆喝一下。 “香……”和匀都要流口水啦…… 大汉听了,抬头笑道:“小哥,来一个给你妹妹?” 他看见和匀干干净净玉雪可爱,就觉得肯定是一个女娃。他们这地界,就女娃还爱干净一些。 唐宛只是给和匀来看一个眼福的,哪里会买?倒是这声妹妹,让他眉眼含笑,拍了拍和匀的小背,说:“不了。” 完了就要走。 和匀一下子急了。 “等会再给你吃。” 这就安抚了和匀了。 然而,他们就这样,走过了枣糕……走过了油茶……走过了煎鱼…… 和匀从一开始的激动,到后来的焉巴,他是真的不想理唐宛了。每一次都撩拨他,但是就是不给他吃。不过,和匀没有哭。 他是一个不怎么爱哭的男孩子。 唐宛其实也没有这么想要撩拨和匀。好吧,他之前确实是有这种心思。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居然都不能进和匀的口。不是做法不对,就是混了和匀不能吃的香料和食材。所以……这条街他们都要走了一半了,但是居然没有找到很适合和匀的。 眼看小孩已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看都不看外面一眼了,唐宛哪里不知道——他这是真的惹到小孩了。 他只能哭笑不得地接着看,看看后面有没有好一点的。只要是不是特别严重的,就还是给和匀吃点吧。也快要到点了。 走到了一半,唐宛总算是发现了粥铺。还好,有白粥。于是他就坐下,要了一碗白粥打算喂和匀。 和匀真是嫌弃极了那白粥了。但是因为是真的饿了,所以他还是吃了。吃了还委屈地申诉:“说好的,好多好吃的呢?” 唐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说不是没有好吃的,而是你都不能吃吗? 吃完了午餐,接着走。但是过了这一点的时候,和匀就要求下来走路了。他吃过了饭,已经没有那么饿了。 这下子,小孩子总算是有了一点欢快的样子。虽然和匀他所看到的基本上就是大人们的腿,但是还是很好玩。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呢。 不知不觉,小孩再度开心了起来。他走了几分钟,敏感地发现在中间他就只能看大人们的腿,但是在旁边,他就能看到好多好玩的。 其实两边很多人摆摊。 很多修鞋的,修伞的,还有卖各种东西的。卖山货的也不少。很多时鲜的山货是不愁卖的。就算是唐宛,他都买了一些鲜蘑。 不过,和匀对于这些,其实都没有驻足很久。当他好奇地发问的时候,唐宛还会细致地回答。和匀似懂非懂,然后就拉着唐宛随着人潮走向下一个摊位。 他们逛的这一条街,还是比较少的。基本上大宗的商品是不再这里的。比如什么牛马家电之类的。 但是也很多了。 走到中心的时候,他们还看到了一个戏台子,但是上面没有人,只有几个小孩在跑动玩耍。 这是和言之的笔记上记载的,社戏的台子。 据说当年,每月庙会,都有大户请来戏班子,在这个台子上唱戏。这也就是很多人期待庙会的原因。 而现在,哪里虽然还没有荒芜,但是基本上也是该换了面目。最为醒目的还是大红油漆写的标语:只生一个好。 和匀带着唐宛走过,完全没有在那里停留的意思。 其实,真实的庙会和和言之的笔记上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戏班子,也没有舞龙百戏,只有交换的人群罢了。唐宛本来还想要到那边的观音庙看看的,后来他想了想,估计也没有了吧…… 观音庙,一听就知道,八成在那个混乱的年月就已经破败了。 唐宛微微嗟叹了一番。不过,小孩很显然是不懂他的。 唐宛以为,让和匀停下的,大概会是什么吃的喝的之类的…… 不过,他低估了之前的那一番做派对于小孩的伤害。小孩敏锐地意识到,就算是他想吃,大概这个大混蛋也不给…… 所以,他居然没有在什么水煮蛋茶叶蛋之类的摊位停留,让唐宛好是可惜。他好想错失了一次拯救他的形象的机会。 和匀最后停在了一个买着鸡雏鸭雏的摊位。 要是看过小鸡仔的人就知道,刚出来一身绒毛的小鸡,真的很可爱。就好像是两根细细的火柴顶着一个毛茸茸的黄色团子,没有一处不是嫩嫩的、萌萌的。就算是小嘴也是嫩黄色,让人心生柔软。 好吧,就连那叫声,也是娇软的。 和匀就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些小崽子了。 “我要这个!!!” 唐宛委婉地表示不行,他说:“前面有好吃的哦!我们先去看看吧~” ‘“不吃!就要这个!” “好玩的呢?” “这个就很好玩,我不要了别的了。” “……”糖衣炮弹居然不管用了……不妙啊。 唐宛还想要说什么,结果蹲着的小孩抬眼控诉他:“哥哥,我就要这个!”他虽然没有说出别的什么话,但是唐宛已经很心虚了。 嗯……之前他说了这里也有很多的好吃的,但是最后就给小孩喝了一碗白粥。唐宛还是很心虚的。 所以,这一个,他也就是象征性地反对一下的。而且…… 也还是有有好处的。 唐宛和小孩对视了片刻,转向老板,老板是一个小青年,笑咪咪地一直看着,也不发话。 “怎么卖?”唐宛问。 “鸡雏五毛一只,鸭雏八毛一只。”他说。 “……太贵了。”唐宛开启砍价模式。“两毛一只怎么样?” 摊主笑了笑,说:“不二价。” 唐宛想走了。结果和匀抱住了他的大腿,软呼呼地喊:“哥哥~~~~~” 唐宛狠心拖着腿部挂件也要走。 他就不信了!就那么小猫两三只的人,这摊主还能不降价! 然而……虽然唐宛的演技合格,但是架不住他有一个坑队友啊! 和匀被唐宛拖着走,声音都带上哭腔了。 “唐宛哥哥……”和匀是真的很想很想要那小鸡仔的。 唐宛听到他这声音,真是牙疼了。也没办法走了。 他无奈,蹲下把孩子抱起来,转身回到了那摊主面前。 摊主还是笑眯眯的,相当沉得住气,看见他转身,还他不记得价钱一样,慢悠悠地再说了一遍。 “鸡雏五毛一只,鸭雏八毛一只。” “来两个鸡雏。一公一母。”唐宛一字一顿地说。 摊主微微叹息了一声。给他捉出两只小鸡,装进放在一边的小笼子里。那小笼子异常精致,底下还铺着一些草,拿着非常稳当,看着也很干净。 那个时候,唐宛还不懂他叹息什么。直到后来他知道了,这边村里人买鸡雏基本上是只买母鸡的。而小鸡雏里面,母鸡和公鸡的价格也不一样。母的要贵上一点。因为母鸡下蛋。所以……如果他不说性别要求,摊主就可以把他滞销很久的小公鸡卖出去了。对了,那个五毛的价格也是母鸡的。 可惜了。 摊主暗叹。目视着他很少见到的肥羊走远…… 估计以后再也遇不上这么了解行情的小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宛还是输了啊…… 第10章 养鸡 小鸡萌得和匀整个人都是心颤的。明明他走都走不稳,但是还是要提着装着小鸡的笼子。唐宛背着他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脸颊边的小笼子一抖一抖的,还有小鸡稚嫩的叫声。他连提出批评都没有力气。 算了……随便他吧。 唐宛背着他生无可恋地想。 可能是疲乏让唐宛的注意力下降,所以他直到回到了大宅院才想起来,他把这个小鸡买回来放到哪里? 唐宛默默地看着那个小笼子,觉得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不过呢,其实也很好解决。蘅芜苑吧!那里正好就是一个荒芜的庭院,而且,虫子也是够多,草也有,这小鸡……应该活得下去吧。 于是,他就爽快利落地把小鸡放到了哪里,让它们放飞自我了。 和匀第二天起来自然是要找的。 他吃完了早餐就问起那小鸡,唐宛也是很直接,说:“在蘅芜苑啊。” 和匀于是就拉着他到了蘅芜苑。为什么不自己去呢?因为他没有钥匙。 唐宛开门之后,发现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两只小鸡看起来焉了一点。嗯,在外面呆了一天。和匀如同往常一样蹲在门槛上,看着唐宛开垦。说真的,这一次,虫子已经没有那么多了,但是依旧能看到一点。然后那两个饿了一夜的小鸡,就开始迈着小鸡爪,飞奔着去寻找食物了。额……当然就是那些虫子了。 唐宛看到了,忍不住挑了挑眉,这算是意外之喜吗? 他看向和匀,想看看和匀是什么反应。他新买的小宝贝要把之前他非常感兴趣的虫子全都吃了哦! 和匀看得津津有味,就是对于有一些画面被草遮挡了他看不清表示不满…… 他现在眼里都是那两只小鸡。 等到唐宛关门了之后,和匀对于他不能进入蘅芜苑表示遗憾。 “哥哥,我真的不能进去吗?” “不能,那里还是太野了。” 和匀只好装作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只有小鸡代替我去探险了。” 唐宛:“……” 由于和匀表示过孔子和他的弟子们的故事他听不懂不想听,所以,唐宛从善如流的换了一本书。和匀的房间有一屋子书,很多的故事和童话。而他就顺从和言之的意思,拿起了那些书来念。 和言之要求他念那些书是有目的的。他说,那些故事都写的还不错,你念了,到了点就睡,肯定是有故事还没有完的,要是和匀感兴趣,第二天他就会自己拿书来看啦! 不过…… 很不幸,和匀还没有对于这里的书感兴趣过。 但是呢,这些书的内容他倒是好好的记在了心里。最近他在念的就是探险类的,《爱丽丝梦游奇境》之类的。 这一天,和匀总共向他提出了七次要去看小鸡。 不知道他自己脑补了什么,到了后面就不是看小鸡了,而是变成了看“使臣”。 唐宛:“……”好吧,最近在放的古装剧有毒。 对了,后续的这些要求唐宛一个都没有同意。 晚上,他看了看和匀写的日记。这个时候小孩的日记还没有保密的意识,他是光明正大的看,顺便给小孩揪出错别字。 然后,他被小孩写的童话震惊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聪明漂亮的王子。王子被大摩王suo在了房间,但是他很想去看新大陆。于是,他有了两个穿着黄衣服的使臣。他要使臣去代tie他去新大陆。于是,使臣就开始了冒险。】唐宛看了看这个日记,撇开和匀的狗爬鸡爪字,冷静问:“为什么□□?” 和匀眨了眨眼,把手背在身后。 “而且……还写错了。算了,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如果你是王子,我怎么也该是国王吧!”为什么给他一个反派角色??? 和匀朝着他微笑。 唐宛于是就熄火了。开始兢兢业业地给小孩改错字。 有什么是卖萌不能解决的吗? 如果有,那就再卖一次。 小孩子这个时候,手软,所以写字写了不多就累了。但是,和匀的童话日记却写了很久。上面的那一段只是开始,还有后续。 【使臣有一只叫做小鸡,使臣有一只叫做鸡鸡,小鸡刚刚进入新大陆就看见了一个巨石(擦去,改成了高山),高山很高很高,小鸡却不怕,它伸脚一足易,就把它踢走了。果然是王子的使臣。】唐宛帮他把足易合体了,然后犹豫地问:“高山是什么?”不会是石头吧! 和匀给他一个鄙视的小眼神,说:“石子啊!” 唐宛:“……”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个巨石改掉?? 看和匀的童话很累,然后唐宛就放弃了纠结原型的问题。他想着……按照和匀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打倒大魔王。 结果,后面根本就没有大魔王了。大概是被编剧给忘了。但是有了一个国王,而且,国王很宠爱王子。 唐宛正在受宠若惊中,想着这是不是他。不过他因为好一阵没有和和匀说这个日记的事情,所以还在犹豫要不要问一下。结果第二天,国王就加上了一头白发,和蔼可亲。 好了……他知道了,那是和言之。 唐宛生无可恋中。 唐宛本来还以为,他这样就能够放养那两只小鸡了。结果……他想的太甜了。 他家的鸡还没有长成,所以……他有一天居然听到和匀说:“哥哥,我们给小鸡喂一点米吧,我看他啄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虫子了。”小孩真是一脸忧心忡忡。 是的,随着唐宛的开垦进行中,逐渐的虫子就少了。 王子还是很关心他的使臣的。 唐宛还等着喝鸡汤呢!自然是不会让这两只鸡就这么死了。于是,他们就开始喂小鸡一点剩饭。要是不够的话,就撒一点米,总之,就是几只鸡而已,好养活。 当唐宛开垦结束之后,和匀就可以踩进蘅芜苑了。小孩可高兴了,到处撒欢到处走,就是那个时候土地上是什么都没有的,光秃秃有的可怜。于是,唐宛就开始接着种东西。 等到两个鸡更大一点,唐宛就怒了。 他不得不准备鸡栏,因为它们居然大逆不道地把他种的小青菜吃了!!! 嗯。唐宛开垦了田地之后肯定不会什么都不种,然而正经的花朵也不是那么好养,尤其是他还是一个新手,因此为了锻炼他的能力,所以他首先就先养一些青菜。毕竟,这些青菜的种子在乡下才是最为便宜的。 唐宛看着自己开垦出来的一垄垄菜畦很是自豪,看着黑黑的土地冒出青青的嫩芽,激动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和匀,和匀也是很激动的。然后…… 这些小小的嫩芽就被啄烂了……踩烂了…… 唐宛怒了。这一次,就连和匀也是同意把小鸡们养在鸡笼里了。谁让它们不吃虫子呢?? 时间流逝,唐宛养的这两只鸡也逐渐显出了本色。 也就是公鸡有了公鸡的样子,母鸡也是有了母鸡的样子。其实母鸡还好说,但是公鸡渐渐就凶了。因为那个小哥卖给他的就是正常的小公鸡,没有阉掉。所以,这只公鸡非常好斗。两只翅膀也很有力,用力地扑扇可以飞一个半人高。 而这样的公鸡的结果就是……唐宛开始对付它有点艰难了。 毕竟人家有尖尖的嘴、锐利的爪子。 于是…… 第二年,公鸡就成了他家桌上的年夜饭了。 不过,想到杀了这个公鸡的一地鸡毛,唐宛就牙疼。 当然,为了补偿和匀,他们开春就又买了三四个鸡雏,自然全都是母鸡。 第11章 上学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匀一天天的长大,而也终于到了可以入学的时候。 唐宛他还是挺想要上学的。 对于唐宛而言,上学大概就是他的童年的比较幸福的事情。因为他的家庭实在是满目伤痕,而这个时候,学校就要好很多了。而同样的,学校是一个很单纯的地方,有了成绩就好了。 因此,在当地的老师上门劝小孩入学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同意了。 他们这里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偏僻就意味着道路不是特别好,道路不是特别好就意味着穷。穷嘛……大概就是意味着很多的孩子辍学打工,就算是不打工,在当地人眼中,读书要是读不出来,还不如在地里帮忙。 所以,这里的小学老师每一次到了入学的时候都要来一次普法活动。 教育权受法律保护,所以,为了不犯法,唐宛打算送和匀去学校。 对于大部分农村孩子而言,六岁能去上学还是很幸福的,因为不用干活。但是这显然不是和匀的逻辑。 唐宛送走了上门的老师,面对的就是和匀难掩慌张的脸庞。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和匀问,同时紧紧地抓住了唐宛的裤子。 和匀的教养真的很好,哪怕是这么慌张,他都没有在客人来的时候展现出来,他只会在只有他和唐宛的时候爆发。但是唐宛感觉到这个时候不由有点担心,因为这样的做法展现了和匀太过于内向的性格。 而和匀这样的表现,更加坚定了唐宛把和匀送上学校的信念。和匀不能一直这样长大,他应该去学校和同龄人好好接触一下。因此,他决意要把和匀送到学校。 乡镇小学的条件并不好,整个学校加起来还没有和家老宅大。但是这是学校,有很多的小孩。这个小学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虽然还是比不上城市里的小学。不过,已经有了一个像是一个篮球场大的操场,一个升旗台。这个操场周边竖着小树,这些的小树都是学生家长亲手种的。 校长说,学费不够,种树来凑。 总体来说……就学校的硬件还不如和宅,但是,从那些凌乱的脚印、歪歪扭扭的字迹写出来的作文还有那些神奇的画,唐宛明白,这里有着和宅无论怎么样都给不了和匀的东西——热闹。 和宅现在只有两个人。自从和言之走了之后,和匀变得更加黏人。但是他大部分的时候依然是乖巧的。他从来没有遇见到和匀提出一些条件。即使是眼睁睁地看着唐宛离开他的视线,但是他还是会沉默。 然而,唐宛觉得这种沉默让他窒息。总觉得和言之给他下了魔法,和匀就是他的主人,所以,看到他的沉默落寞,就让他无法忍受。 但这种落寞,唐宛不能拯救。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让和匀多多的接触旁人。 和这里很多家长不同,唐宛有很多的时间 所以…… 当和匀背着小小的书包跟着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他居然心生不舍。他想,其实他也能教小孩的。他自认为一直到初中,他教小孩的学业都是绰绰有余。但是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教育才把小孩送到这里的。 他一直目送小孩走进教室,没有回头。看到小孩不断地回头,不停地挥手,他莫名的心酸。 他等到小孩进去了才捂着胸口想:真是悲伤啊,这就是养小孩的感觉吗? 其实,和匀离开了,对于唐宛的影响更大。 大概是空巢老人的感觉吧,总是觉得家里空了很多,所有做什么都是空落落的。他总是忍不住回头,但是没有小孩的影子。于是,他连午餐都没有做,因为没有小孩,他就是只是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 等到午后,他就出门了,准备要去接小孩。 他想着,和匀第一天肯定是很不适应,或许还会哭鼻子,或许和另外的小孩有矛盾,或许是走神了一整天……总之,放学之后,和匀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来找他,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大声诉苦。 然后,他就会抱起小孩,听着他说话,拍着他的背部,轻声安抚。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唐宛还是记得,那个长长的闪烁着金光的林间道路,虽然他脚步匆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温柔缱绻。 不过,当他真的走到了学校的时候,还没有下课。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等到下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探头看向校园中的那几间平房。其实,这里并没有很多的限制,他随时可以走进去看他们的教学。 他看到许多小孩子从平房里一个个出来,就好像是蚂蚁出动,明明一直是在动,但是就是让人心生焦躁。 唐宛一个个看过走出校园的小孩的时候,他看了又看,最后终于是走进了校园。那里出来的孩子都没有和匀。 等他来到一年级的教室,就看到了和匀正背着书包走来。他的身后还有两个小孩,他们一边笑一边走了出来,一片和气融融。 白担心了一场的唐宛:“……” 不过,和匀看到他很是兴奋。 “哥哥!”这一次,他倒是预料成功了和匀的反应。和匀看到他,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一投扑进了唐宛的怀里。那个时候,唐宛已经蹲下了。他很顺利地抱了和匀一个满怀。 等到回去的时候,他们一路上都是手牵手的,或者是唐宛把和匀抱在怀里。唐宛觉得,他可能是太想和匀了。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从树林的漏下的光斑全是暖暖的橙黄色。脚下的土地松软,他们一步步牵手回家,就好像是最初的时光,就好像是最后的箴言。 第12章 生病 和匀上了学,最后也是交了很多朋友的。他逐渐地开朗起来,这种开朗,是唐宛乐于见到的。 唐宛最近已经慢慢把蘅芜苑开垦出来了,他种的蔬菜长势不错,也不枉费他的照料,但是,唐宛发现他种出来没有用,因为和匀不吃他种的菜。 和匀对他种的菜真是真爱啊!黄瓜花能让他欢喜一阵,油菜花也可以,普普通通的大白菜他爱抚着叶子……唐宛就种了那么一点,因为据说这些品种都是好活的,一点都不用担心养死了没有面子怎么办。但是呢,实际上是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养出来的菜不能吃还有什么用? 好吧,拿去卖了。 但是唐宛还是一个新手,他的亩产不高,品相也没有那么好。简单来说,就是他种的菜基本上是卖不出去的。更加悲伤的是,这里也就是一个农村好不好,基本上是家家户户都有菜园子,要不唐宛也不会想到要种菜,所以需要菜的还在很远的镇子上,他们基本上赶集了庙会到了才去一次,路长的很。 说来说去,也就是要说明,唐宛种菜真的亏了。 他们家有专门送菜的人,唐宛有一天就把剩下的菜都给了他送他了。小哥自然就是笑嘻嘻地感谢了。小哥其实他也不缺这口菜,纯粹是给唐宛一个面子。 而唐宛这个做法,就深深地伤害到了和匀。 和匀回来到了蘅芜苑的时候,那真是泪眼汪汪。 “哥哥,我们家的青菜呢?” “卖了。”唐宛围着围巾,说。 “卖了?” “嗯,你不吃,就只能卖了。” 小孩真是悲伤死了,他本来以为要是他不吃的话,唐宛就会把他的青菜照顾得好好的,谁也不会伤害那青菜,哪里知道,唐宛居然这样狠心绝情。 他这一回,并不是生气和唐宛闹了,而只是真的有些悲伤。悲伤郁结在心上,于是第二天就有些低烧了。 唐宛给他把着脉,心里真是恼怒,这么这个小孩就是这样难养。 “好啦好啦,你要是喜欢那些青菜,我以后就再也不卖了,种了给你看。”但是他还是只能这么安慰。和匀还是一个小孩子,还要顺着毛撸。 和匀在床上坐起来,背后是软软的靠垫。他低着头乖乖喝药,一点都不见昨天的活泼。他没有什么力气地说:“不要了。” “怎么又不要了?”唐宛微微蹙眉。“你不是喜欢吗?”这么快就要喜新厌旧了吗? “不是……”和匀摇摇头。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这是唐宛第一次遇见和匀生病。他那个时候第一次意识到他照顾的是怎么样一个瓷娃娃。虽然和匀乖巧,但是他的身体一点都不乖巧。就好像是这样一次生病,他可能自己本身并没有觉得多么伤心,可是他就是病了。他可能病的也不是因为这一次的伤心,而只是身体懂啊了临界点,发出了警告。毕竟这一年是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要是和言之在这里知道和匀到现在才生病,恐怕还是有点欣慰的。没有办法,之前小孩在他的照顾下还是十天半个月生一次病。 唐宛没有什么办法。 小孩子生病真的很没有办法,因为很多的手段你都没有办法对一个小孩施展。 唐宛想了想,他能做的居然就是哄着小孩。除了喝药,还要让小孩的兴趣高了一点。他发现,生病的小孩真的是让他没有办法发火。他现在就想要好好捧着小孩,告诉他,乖乖的。然后早点康复,像之前的那样,快快乐乐的。 和匀生病的时候,确实是很愁人的。他一生病,整个人就恹恹的,像是整个精气神都没有了。 走来走去,唐宛又回到了蘅芜苑,这里比之前的要荒凉了一点,因为他把青菜拔了,但是没有种上新的蔬菜,所以空出了一大片。 他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和匀喜欢花。和匀是真的喜欢花。 现在和匀上学放学,他只让唐宛送到分岔路口,因为和匀发现,全校这么多的孩子,只有唐宛一个人会送小孩到校门口,也只有他,到校门口来接小孩。唐宛现在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他没有觉得什么,但是和匀觉得不好,唐宛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他的形象。和匀也要当一个自己上下学的孩子。 后来,唐宛在分岔路口等着和匀,每一次和匀在暮光之中向他走来,总是拿着一些花。和匀很注意,他虽然拿的都是野花,但是每一朵都很完整,还尽量每一天都不同,而且,他对所有的花都一视同仁。好吧,那些其实都是野花。不过,因为他不能保证每一路都有新的花开放,所以,就算他想要有新的花也没有。 他是真的喜欢花。哪怕手里就是一束三叶草的小紫花,也都笑得很开心。 唐宛想了想,他走出了门。 天气渐渐冷了,就算是野花,也少了很多。但是他想了想和匀每一次拿到花的笑容,还是爬上了山去找。 他记得,好像和言之说过,山上有野菊花,现在应该开了。 和家大宅本来就在后面比较靠山的位置。他往上爬就上山了。说起来,这后山葬着很多和家的先祖。包括和言之,他的棺材要是运回来了,也是葬在这个山上的。不过,虽然唐宛不给和匀过来上山,但是这里的景色还是不错的。 茂林修竹,清水潺潺。有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已经堆满了叶子的石桌石椅,相比之前肯定有人在这里招待过客人。 第13章 荷塘 他只看了一眼,想着以后暗暗过来收拾一下,也许就能让和匀上山呆一会。 他接着往上,在林木灌丛之间终于看到了开得正好的小白菊。这是和言之记载的小菊花。这种小菊花非常招和言之喜欢,据说是非常清热解毒。 而且,长得也不错,这不是大话,这是真的,这个菊花虽然就一枚硬币大小,但是这么几朵开在一个枝头上,不比花差。 唐宛很是喜悦地凑了过去。他捧了这一束菊花回去,果然是收到了和匀的欢迎,他看着那一束菊花渐渐有了一点欢欣,虽然这欢欣很淡,可是一扫他之前恹恹的样子,让唐宛觉得他那一身的衣服值了。 走到灌木丛里,其实人没有怎么受伤,但是就是那一身的衣服废了。 唐宛看着和匀的神色,暗暗下了另外一个决定。 等到和匀以为他只会有这么一次的花,但是唐宛显然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雏菊焉了,他换了蒲公英。 蒲公英的花是毛绒绒的一团,在空气中会越来越干,和匀看着那小花渐渐染上了夕阳的颜色,然后,晚风从半开的窗徐徐吹来,他几乎都没有感受到,但是那花中的一两枝,却缓缓飘落。 他凑近去看,就好像是那里有着一个小人,带着白色的降落伞坠落,像羽毛一样。 风停了。 他鼓起了腮帮子,睁大眼凑近去吹。一瞬间,小人们乘风飞起,带着他们降落伞好想要飞到房间外。 和匀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和匀的病好得比唐宛想象中的慢,但是等他把光秃秃的蒲公英带走,扫掉一地种子,换上了新的菊花了之后,和匀也好了。 同时他定的花苗也来了。 他领着刚刚病好的和匀走向蘅芜苑。 这个时节,真是一眨眼世界就变了。满眼枯草,哪怕还有一点的绿色也是不大精神的感觉。和匀不知道怎么的,却是想到了他床边的白菊,绢白如雪,然后开心地笑了。 唐宛看到了,不由也笑了。“怎么,没有你的花了,你还笑什么?” 和匀就摇了摇他的大手,笑着不说话。 来到蘅芜苑,确实是让和匀很惊讶。 他摸上那没有叶子包着膜的枝条,问:“哥哥,你是要做什么?” 这里好几株小树,还有一些灌木。它们根部的泥土还是新的,看得出来是唐宛最新种的。它们都是光秃秃的,并不符合和匀的喜好。 唐宛蹲下来,笑着说:“这是梅花。等一等,等到了下雪,这里就有花开了。” 其实不只是梅花,还有桃花、梨花。以后还有白玉兰,秋海棠…… 这些都会有,他就慢慢地养,就好像是养和匀一样。 “下雪了它也开?”和匀好奇地问。 “对啊!” “那真是太好了。”他笑了笑,全然的欣喜。 “嗯。” 四季花开,真是太好了。 唐宛慢慢地陪着和匀长大,他们的蘅芜苑的花木也在增多。但是并不只有唐宛在往蘅芜苑加种花朵,和匀也会。 他常常会拿来很多的野花。所以,他最喜欢的就是春天了。 因为春天真的是很多很多的花。 不过他忘性大一点,野花拿回来亲眼看着唐宛插到土地里,然后就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哪里知道,唐宛后面还要把这野花拔了。 其实唐宛也不是一开都要把野花的,但是他之没有拔的时候,居然让某一个野花成功地活下来了!!那野花还特么能抢食,把旁边的秋海棠的够呛,还好唐宛及时发现,拯救了他的秋海棠一命。 之后,和匀带来的全部野花,他都拔了。 所幸,春天之后,新冒出来野花就没有多少了,总是那几个野花的,也不能吸引到和匀了。于是,他松快了一阵。 夏天的时候,和匀的身体最好。他虽然春夏之际总是会有一点小病,但是病好了之后,他就能一个夏天不生病。而这个时候,他也是脸色红润,如果不是还是有一点点不够圆润,他真真是一个玉娃娃。 南方的夏天真的是太热了,唐宛就把小孩带到了荷塘。 这里有人种藕,有一些小船可以穿行。并不是乌篷船,但是唐宛带来了伞,他让小孩拿着伞,坐在船头,船舷围着,不怕小孩掉下去。然后就缓缓在后面划船。 两岸都是无穷的荷叶,拥簇着那些各式各样的荷花,或有含苞欲放,或有昭昭盛开,或有并蒂双生,不一而足。而淡雅馥郁则一直在怀。 真巧,那一天的日光难得被云遮住了,好像是要下雨。但是他也不怕,肩上驾着一杆油纸伞,挽起裤脚,露出白嫩如藕节的小腿,从船舷之下放下,悬在水面之上,看着云影悠悠。 少年就在他的身后,缓缓划着水。 唐宛以为小孩看着这种景色应该会特别开心的,但是他却没有。而是沉默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张开的伞面。 唐宛忍不住问:“和匀,你唱歌吧!” “什么?” 和匀抬眼,明明看不到唐宛,但是还是往后看。他的眼神清亮,没有阴霾。 “我听说,你们学校新来了一个音乐老师,她叫你们唱歌了吗?” 和匀撇撇嘴,说:“她唱得还不如王老师好听。不过她有一个口琴,吹出来的音乐好听。” “那你们总该学了一些歌吧!”他记得,小学会教很多的歌,比如:《家》、《美丽的田野》之类的。 “没有。”他才不会唱歌呢! 和匀微微蹙眉,他不唱。因为他总是唱得不准音。 “好吧。”唐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面穿来。 “那你那记得《小池》吗?”他把撑杆放下,走到和匀的身边。 “记得啊。”和匀撇撇嘴。 唐宛很自然的从他手中接过伞,在他身边坐下,揽过他的小身子。然后,那把油纸伞就把两个人完全遮住了。 “那你读一遍给我听吧。”唐宛笑说。凑近了和匀,身边挨着这样一个玉娃娃,他声音忍不住再度低了一点,柔和一点。 他的腿比小孩长多了,伸出去,亲昵地缠住了那一双藕似的小腿。 和匀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眯着眼开始背诗。 晃晃悠悠慢慢往前的小船上,渐渐响起了脆甜的咏颂之声。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事多,更新不太能保证。但是肯定会更,只要有时间就会码字。 写这一章本来是想要跳跃时间线到少年时代的,结果写到这里忍不住想到自己以前最想要做的事情,于是给了和匀去做。 觉得这一章挺甜的。不过,其实写的时候脑海中的画面很萌啦,就不是知道小天使们觉得如何? 第14章 长大 转眼之间,和匀养到了十二岁。 和匀这一年读六年级,他已经长成了一个俊秀少年了。也许还不算是,因为这个少年偏矮偏瘦,他的皮肤苍白,脸上也没有很多的雪色。是活动课中从来不会出去的唯一一个人。他总是在教室中慢慢地看书,下棋。最多不过就是打牌了。 而时间也悄然步入了二十一世纪,这个新时代处处有着各种消息。他们这种南方小镇,新潮流好像是一瞬间就来了。 穿着红裙子的少女越来越多,新的布料、新的剪裁,各式各样。班上很多男孩子都有一条牛仔裤,因为这种布料耐磨,不会一穿没有多久就坏了。但是和匀不是,和匀一直都是那种最柔软的棉布。 唐宛说,这种布料舒服。 每家每户都有出门打工的少年人,每一年都有新的消息传来。比如北京要申请奥运会啦…… 只除了和家。 他们的家中就是和匀和唐宛两个人了。 所以,他们的生活也就好像是固定了一样,从来没有变化。或许也是有变化的,那就是和匀越来越大,而唐宛也已经是一个完全成年的人了。 村子里也有了和家的传言和评价,关于和匀,那就是一个特别聪明但是身体不太好的孩子,关于唐宛,那就是很不错了,因为他一直照顾幼弟,都觉得他是非常有耐心的表现。而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青年人。至于其他,知道他还曾经读过书,那就更加好了。于是居然也有媒婆上过他家的门。 唐宛当然是没有统一。 他微笑接待了媒婆,微笑送走了。但是他很坚定地说:“我暂时是没有这个想法的。谢谢大婶子了。” 和匀还记得,那位阿姨走得时候完全是没有想到会是失败。她抓着唐宛的手语重心长:“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先成家后立业,你看我这里的姑娘,那都是十里八乡的好姑娘。而且,这偌大一个家也是要有一个女主人来操持吧!” 唐宛还是不同意,坚定地送走了她。 但是,媒婆又过来了几次门。甚至有一些人家带着姑娘过来,唐宛最后都不开门了。他不得不用更加强硬的态度拒绝。然后,村子就有了一些不好听的流言。 和匀记得他在这里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有一个小子过来拿着唐宛的事情嘲笑他。 “哦。我知道,你哥哥就是那个没有小鸡鸡的!” 都是小孩子,其实也就是从大人的口中知道这些事情,他们也不太知道大人口中的“那活不顶用”是什么意思,然后再半大的小子的解释之下——“就是有小鸡鸡不如没有,反正就是没用”,他们就歪曲成了这个意思。 和匀真的愤怒了。他虽然也不是很懂,但是那小孩脸上明晃晃的嘲讽还有深重的恶意他还是清楚的。他很直接,带着手下的人打了那个小孩一顿。 那一次,和匀还是被牵连到了。自己脸上也挨了一拳。但是后来老师来了之后,因为他脸色苍白,所以脸上的淤青特别恐怖,反而是那个小孩被重重责罚了。 但是,后果也不是没有。 和匀养了三四年的好朋友和小弟,都没有了。因为打架之后,和家无形之中被疏远了。 和家本来就是很偏的。 他们的这个大宅子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和家迁了过来的。他们并不是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的人。更何况,唐宛这样得罪了那些媒婆呢。 之后,固然是没有人给唐宛上门拉媒了,但是他们和村子里的关系也是恶化了。 唐宛夜里抱着他笑着说:“倒是得了一份清净。” 他们常常这样相拥,因为这个家只有他们两人了。 小学的时候,常常被要求写什么作文,“我亲爱的爸爸”“我伟大的妈妈”“我敬爱的老师”…… 关于亲人类的,和匀从来只写唐宛。每次唐宛看着他的作文,都笑着一一点评,然后又问他。“你可以写一写爷爷啊!” 他们家中,有爷爷的老照片。而后山上,有着爷爷的坟墓。时不时的,唐宛就带着他去上坟。 但是和匀每一次都会对他说:“但是我和你在一起啊。” 然后唐宛就会对他讲起和言之的事情,他已经看过和言之的日记,正在教和匀看。也鼓励和匀写日记。但是到了六年级的时候,和匀的日记唐宛不再看。 这是和匀建议的。他说:“我基本不再写错字了,而且,我要有自己的秘密了。所以,你不能看我日记了。”唐宛笑着答应了,给他换上了一个密码本。 关于和匀的作文,因为总是哥哥。所以连老师都知道了。 他偶尔在布置记叙文,还是写人的时候,收上来的时候,都在想这一次和匀会用什么角度写他哥哥。 他用过反话.“我的恶魔哥哥。”——写唐宛对他的种种“虐待”,比如生病的时候不给他出门还给他吃苦药,每天都逼他写作业……但是最后来一个转折,“虽然他是这么一个恶魔的哥哥,但我还是喜欢他。后来我知道了他做的这些都是为我好。” 批注:后面的感悟还可以扩大一点。 他还用过肉麻兮兮的表白类。“我的伟大哥哥”——这就很直接了,说哥哥多么厉害,他多么喜欢。肉麻到老师看得都起鸡皮疙瘩了。 批注:哥哥不要用伟大了,语言不用修饰那么多。 …… 同时,这些作为唐宛本人也都是能看到的。不过不像是别的农家汉子看到小孩子写的文章就很激动的样子,唐宛有些苦笑不得。 不过,这些写哥哥的文章除了那个伟大,其他分数都不低,就是老师拿出来在课堂上朗读的水平。和匀的表达能力很不错,他基本上是每一篇文章都能被老师朗读。 再后来,写了不少的哥哥的文章了,和匀最后固定在了一个套路之中。他不再用很多的修辞,反而是默默地叙述过来。他直觉认为这样他写出来最舒服,看起来最好。 而也确实是这样。 他第一次用这种白描的手法写出来的文章惊艳了老师。他毫不吝啬言语地去夸奖和匀。那个时候,他的文章贴在外面的公告栏上最最明显的位置。 不过,老师这样夸奖和匀的感触并不深。他觉得他被老师表扬肯定是理所当然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啊~~ 直到他看到了唐宛看着这文章流下了眼泪。他不笑了,反而是哭了。和匀笨拙地抹去他的眼泪,不懂他这是怎么了。唐宛笑中带泪,说:“没事……只是有一些感动。” 小孩说了什么? 他说:“我和哥哥在这里长大,很开心。我希望时间停留在这里,和哥哥在一起。” 他的小孩已经长大了。他开始珍惜每一点的时光,开始记录。 但是,对于一个小孩子,只是这种年纪,就这样用情至深,真的合适吗? 还有…… 也许,和匀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他恶化的身体状况吧。 这是一个唐宛最最不想要谈到的话题。 和匀的病情随着他的年龄的增长开始恶化。他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有太过激动的感情变化,他开始变成一个瓷娃娃。 唐宛一点都不想要看到这样,他不希望小孩的活泼不见,不希望小孩把小孩长时间的禁锢在室内,但是不行。 和匀开始生病。 每一次的换季,和匀越来越凶险。而唐宛也从一次次的送医知道了和言之当初的绝望。和匀只能自己熬过这每一次凶险的病情。 所幸,他底子还算是被唐宛养得不错。所以还好。 又是一年的春天。 阴雨绵绵。这山间的雨十足的温柔,细细的,都说春雨贵如油,农家人都是喜欢这春雨的。但是对于学校的孩子而言,这里没有几个毛小子是撑伞的,一路飞奔,泥水飞溅之下,也就到家了。 而和匀则是没有动。 他在等着。 这种阴雨天,唐宛不给他自己一个人回家。他们家离学校还是还是有点远,唐宛会拿着大伞和雨衣来接他。 他刚刚把作业写完,唐宛就到了。他拿着的是一把格外大的伞,足够把他们两人罩住。和匀看到他了,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和匀。其实他进来,都没有多看一眼别的。唐宛给出了一个微笑。 和匀也是笑了笑。如春花绽放如明月出云,皎皎可爱。 他默默加快了收书的速度,走到了唐宛的面前。 唐宛给他加上一层雨衣,在让他换上雨鞋,这就张开了大伞。和匀抓住了唐宛的手。他和唐宛差得个子还是很多,但是他也是少年人了,唐宛已经不太方便抱着他了,所以,他都是这样抓住唐宛的手的。 他们就这样一路相伴回家。一路上脉脉低语,细细碎碎,总是有一点的笑声露了出来,然后被雨声掩盖。 走回了家中,唐宛收伞说:“今天玉兰花开了,你闻到这香气了吗?” 他今早刚刚折了玉兰花的枝条。放在了花瓶之中。 和匀用力地嗅了嗅,果然,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气。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桌上的白玉兰,问:“我记得去年的玉兰花香气好浓的。都不用到蘅芜苑就能闻到那股香味。” 唐宛笑着说:“这是今年的第一枝呢!而且,下了雨香气肯定散了一些。” 和匀在他的背后露出一个笑容。 他低头闭上眼嗅了嗅,笑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这是我给你的花园。 第15章 花园 蘅芜苑确实已经是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了。 和匀到现在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他在蘅芜苑的门槛上看虫子爬来爬去的时光,但是现在,蘅芜苑最常看到的虫子就是蝴蝶和蜜蜂了。就连当初他们放养的鸡都没有在那里了,只有偶尔放一些小鸡进去,不让伤了某些小植物的根部就不好了。 刚刚进入蘅芜苑,就能看到这里小石子路依次铺开。他们还不是只有一条道,有两条。都是恰好能容两人并肩行走的宽度。接着就是长长的路。回环曲折,基本上是能看到这个院子中所有的景色。 和匀最最喜欢的是正中的一株高大的白玉兰,这株白玉兰大概已经是十米多高,是唐宛从后面的院子挪过来的。因为太高了,所以开花的时候,满园清香。他们就在这个白玉兰的下面铺上了紫藤架,现在也是开花的时候。 那个时候,和匀最最喜欢在这里午睡了。春日融融,等到醒了,身上是一片落花。 院子的四周都是不一样的,有一整片的菊花,也有向日葵,有竹外三两枝的桃花也有爬墙的蔷薇。 这么多年的时间,让和匀亲眼看到了这个人是怎么慢慢地改变着蘅芜苑的,让它不再荒芜,满眼风光。最为兴奋的,莫过于当年念叨的花朵,第二也许就有惊喜。 他真的好喜欢这里。 春天的时候,生机勃勃。能开花的都开花了,就算是不开花,也抽叶发芽生长了。院子里一片花开叶绿。 这个时候,和匀就喜欢架起画架,开始画画。他特别想要把这些花朵画得好一点。不过,后来他也知道他的画艺真的不怎么好,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喜欢画画。 后来,唐宛觉得他这样太耗费心神了,但是他也不会阻拦,而是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方法去诱惑和匀。那就是插花画。 这种画就是你只需要收集蘅芜院中的落花,然后便不用再画花朵了,只需要把这些花给印上去就好了。他亲自是示范了一遍,效果也不是特别好。因为他们没有装裱起来。装裱起来就很好看了。 和匀很喜欢这种。因为那些画上的花都是真的。但是他们是小地方,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装裱工具卖,所以要是装裱的话,就得要唐宛自己去准备。他要削木条什么的,很是麻烦。 所以,即使是和匀喜欢,也只是和唐宛订下了一个春天就做三幅这样的插花画,而且不用蘅芜苑新鲜的材料,用他们屋子里即将失去鲜活的花朵。 最后,绕了一个圈子,和匀还是拿起了画笔。 不过,现在和匀的水平有所提高,他不喜欢用纯粹的水彩了,他自己也发现,用水彩颜色虽然是有了,但是却没有线条。于是,他就开始铅笔画,用钢笔勾线。慢慢的,也就花了出来。 画画让和匀感到宁静喜乐。也许不是画画本身让他开心,而是画蘅芜苑的景色,越是美丽,越是开心,越是开心,越想做什么把这个春光留下。 那个时候,小孩子都喜欢直观的画面,所以他选择了画画。不过,也许日记里也有吧。但是唐宛不知道。 因为他已经不看小孩的日记了。 这样的春天,真的很好。下雨也好,不下雨也好,每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都觉得幸福。这是他们的花园,他们住在这里。 和唐宛的园艺一起增长的,还有唐宛的厨艺。 但是厨艺这东西,也是要靠口味的不合口味大概就是不合,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一开始,唐宛和和匀家还是有一点点差别的,只是没有说出来。 他不喜欢喝汤汤水水的,但是和匀喜欢;他喜欢甜咸口,但是和匀喜欢辣,不过唐宛只会严格限制他的辣椒……总之,还是有差别的。虽然一开始没有说,但是渐渐的,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差别了。唐宛开始喝和匀喝不完的汤,因为不想浪费;而和匀慢慢吃不着辣椒,也就习惯了。 他们这里,春天还是很潮的,有梅雨季。所以这里辣口很是得人喜欢。辣可驱寒。虽然唐宛不给和匀吃辣,但是驱寒这一点他还是很看重的,主要就是在汤里补了。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很是奇妙。 很多时候,无意识之中,就有了迁就对方的时候,而这份迁就是心甘情愿的时候,也许离相伴到老差距也没有多少了。 晚上,和匀做完作业之后,就喜欢倚靠在唐宛的身上看一点电视,酒饱饭足,灯光温暖,正好消食。 他们家的电视还是和言之生前的那个。笨拙的方形,背后有一个大大的箱子,屏幕不大,还是黑白的。信号也越来越不好,以前还有省卫视,中央一套和动画频道,但是现在就只有中央一套了。即使是换台也不好了。 他们看完新闻联播,接着听天气预报,然后看焦点访谈。 焦点访谈之中,唐宛就要去烧水了。他要看着火。很多时候,要是节目不怎么精彩,和匀就会拿着他的书跑到唐宛身边陪着他了。暖暖的火光里,他们闲聊着。和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时不时就想要贴上唐宛,这就会被唐宛严正拒绝——“这里到处都是灰,别脏了你的衣服。” 和匀撇撇嘴,衣服脏了还可以再洗嘛。不过想到洗衣服的水也是很冷的,他也就不说了。 这些活,一直都是唐宛干。 “你说,电视上那个洗衣机的广告是真的吗?” 和匀忽然问。 “嗯?怎么了?你也想要一台?” “对啊!这样你就不用洗衣服了 。” 唐宛笑了笑,说:“这东西是好,但是现在买的人少,肯定价格很贵。” “不行吗?” “暂时不行。” 和匀便不说了。他就闭着眼不说话了。 现在年龄越来越大,和匀就越来越能理解唐宛了。 唐宛并不像是他看到的那么轻松。 后来那些提亲的人少了也许并不是因为唐宛得罪了媒婆。 而是因为他们家一直不见起色。 以前令人羡慕的宅院,现在家家都能盖上新房了。他们家反而从来没有翻新。没有见过他们家种田,也没有见过他们家的人出去打工。而唐宛又死死守着和匀,不肯出去。 一看就是坐吃山空。 谁愿意嫁入这样的家呢? 人毕竟都是很现实的生物。 和匀当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了家中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但是,他依旧是喜欢这样的生活。 安静的,温暖的,和唐宛在一起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想说下一章进入剧情,然后想了想,觉得不行,这一本书有剧情这个东西吗? 第16章 春游 唐宛每一次看到蘅芜苑,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自豪。在这个破烂的小地方,他居然真的弄出了这样的一个花园。 和匀这一天晚上和唐宛说:“哥哥,老师问我期末考了之后要去那所学校,他可以先为我联系一下。” 其实这位班主任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帮他的班级中最优秀的学生接着升学。 唐宛听到了他这话,不由犹豫了。他本来也是想要和匀升学的。但是如果升学,村里已经没有中学了,最好的中学是在市里,最近的,也是县里。从他们这里到县城,就算是骑摩托车也要一个点。 他最后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和匀点点头:“嗯。” 其实刚才他的话没有说透,他瞒着唐宛一些信息。比如,老师还说了,按照他这个成绩,县一中可以让他学费住宿费全免入学。就算是市里,也可以争取一下免学费。而且市里有一部分的学校是给奖学金的,他说,按他的天赋,踏踏实实学拿奖学金不成问题。 可是,他不想离开。 给他钱他也不想离开。 “还有一件事……”和匀吞吞吐吐地说。 “嗯?” “后天我们学校组织春游。”他说。 其实他本人对于春游没有什么感觉,唐宛带着他也走了很多地方,他觉得最好看的就是自己家这一块了。和家先祖真的很会挑地方,这里依山傍水,风光优美。 唐宛微微皱眉,随着和匀的长大,他的身体渐渐变弱,唐宛就开始注意让和匀不要剧烈运动。 “有说去哪里春游吗?”春游,这个学校之前从来没有过,乡下的小学不想是城里的,时不时还要给烈士扫墓。他们身边处处都是□□。当然,很多的时候他们也无暇旁顾,因为春天是一个播种的季节。普通的农人很忙很忙。和匀听过他们小学高年级的有人请假去地里帮忙了。 “没有。”其实学生都是一样的,听到可以不用上课不用干活都开心地闹了起来了。哪里能够想到是到哪里游玩呢? “好吧。”唐宛没有想多少就同意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和匀第二天就生病了。 体温烧的高了一点,但是整个人都还是清醒的,人也是漂漂亮亮的,除了双颊带着一点红晕,其他的异常。甚至这双颊带着红晕还是很好看的。 唐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给和匀煮好了药。理论上告诉他和匀应该静养,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开始恶化,所以为了和匀应该让他好好的卧床休息。但是…… 和匀准备了很多的东西。他还是很期待春游的。 就好像是现在,这样的病情和匀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但是和匀完全不告诉他。所以,等他发现和匀额头上的高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而他现在就坐在凳子上,乖乖地看着他。问题是,他手上还准备了一个绘画本。一看就知道他是想要出去的时候画画。 唐宛恼怒地说:“和匀,你真不是一个乖孩子。”他本来应该早一点告诉唐宛,这样他也许就可以只用喝一碗苦药这样就能够不发烧了。 唐宛学过中医,给他中医启蒙的还是国手,他本来就已经有了很好的底子,但他本人却不太感兴趣,纯粹是被逼的。但是,他后来把那整整一箱子的医术已经全部看完了。而且也算是消化的不错,具体表现就是他给和匀开出来的方子是挺管用的。 和匀乖乖地坐着。他这一次确实不乖。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一次春游是去哪里了。他想要去,而他生病了,唐宛可能就不要他去了。所以他要瞒着唐宛。 他在心里暗暗想:“他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所以,不要总把他当作孩子看。 唐宛又给了他熬出了一副药,这一次他为了惩罚和匀,没有给他蜜饯或者是糖。和匀喝完之后,整张脸都是皱在一起的,控诉地看着唐宛。 唐宛:“……” 和匀(泪眼汪汪):“哥哥~~~苦……” 他长大了之后,就不怎么撒娇了。但是撒娇的功力更胜从前。 唐宛:“……”败退。 他认命地去拿了蜂蜜,来给和匀泡了一碗蜂蜜水。蜂蜜水虽然有甜味,但是不算是很甜。可是蜂蜜水是最解中药苦味的。 和匀在他背后忍不住笑了。 耶!赢了。 到了睡前,唐宛都没有提出不让他去春游。就是第二天叮嘱他注意避风,小心道路。这几天不下雨了,但是道路还是很湿滑。 和匀都笑着答应了。他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头很。很是期待着春游。 直到最后,和匀都没有告诉唐宛他去哪里春游。 其实他们去的地方比较出乎意料。因为他们是去县城。 县城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这几年也繁华了。有很多新鲜的玩意涌进了小县城红裙子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跟鞋;电视机也不稀罕了,冰箱洗衣机才热销。 还有大大小小的游戏厅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让许多人年轻人着迷不已。 和匀这一次来到了县城,拿出了他全部的积蓄,因为他想要给家里买一样东西,一样让唐宛不是那么辛苦的东西。因为这样,他才会隐瞒了病情。 对了,和匀没有来过县城。这也是一个理由。 县城和镇上完全不一样。他们是坐着车过来,也是为了拜祭烈士。但是拜祭完了之后,他们就可以在老师的分队带领之下,去县城看看。尤其是几所中学。 县城的主干道路已经换上了水泥路。这让小孩们还是惊讶。就是那种三轮车一瞬间从坑坑洼洼跳跃不平进入到一个完全平稳的状态。老师自豪地说这是因为他们进入了主干道的原因之后,这些小孩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和匀也想着:既然县城都能装上平坦的水泥路了,那应该也有那个东西吧! 但是,在另外一边的唐宛,就没有和匀那样的好心情了。 也应该怪他做事不怎么周到,没有从和匀口中知道他们的春游是在县城里,不然怎么着唐宛都不会是这样悠闲地在和匀出发之后走到了学校。他原本以为所谓的春游也就是在村子中走一走,踏踏青之类的。 所以……当他知道这群小孩坐上车去了县城之后真是呆了。 而且,学校居然还有大巴车来接送! 唐宛真是无奈了。他只能肉痛地掏出了钱,坐上了三轮车,赶往县城。 三轮车肯定是没有大巴车平稳的。就连大巴车都是颠簸的,三轮车简直就是在跳着往前,让人觉得这车似乎不是一个机械而是另外的什么活物,居然是跳着的! 等到唐宛下车的时候,觉得他就算是年轻人也不太撑得住了。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是司机却还好,笑出了一口大白牙。说起来,这个司机还是他们镇上的,每天都起来这样搭车讨生活。 司机一般都是消息很灵通,从他的口中,唐宛知道了和匀是要过来做什么。于是他付钱还是付的很爽快的。毕竟,确实是帮了很多忙。 然后他就开始边逛边找和匀。 县城确实是比镇子大。镇上也就两条街,两条。然后再多就没有了。但是县城就比镇上好多了。四通八达,道路两边都还有行道树,常青的树现在都已经发出了新芽,一片绿油油。旁边还有一些开着花的不知名的灌木。 虽然是大了一些,但是其实能逛的地方也没有多少。一个公园,一条街。 唐宛就在往公园里走,打算看看和匀想要作什么。 和和匀生活了那么久,他也知道,大事上小孩是不会瞒着他的。像是到了县城这种事情,和匀不会不告诉他,因为县城太远了。而和匀却没有告诉他,说明……有什么事情是和匀想要瞒着他的。 唐宛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因此他也是没有告诉和匀,他来到了县城。他不打算一开始就露面带走和匀。 不过,就算是唐宛也没有想到,和匀居然那么大的胆子! 一般扫墓之后,就会有一个自由活动的空间,但是这个空间都有老师看着。 城市里的公园,本来对于乡下小孩们还是新鲜的,但是新鲜也没有新鲜多久,很快孩子们就嫌弃这个地方还没有自己的后院/菜田/田地好看。和匀也是赞同的。是的,这个地方还真的没有他们家的蘅芜苑好看。 然后…… 他就准备开溜。 他一个小小孩子,本来这边的老师人手就不够,而且和匀还是一向很乖,所以就没有多看着他,就让小孩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和匀想要买什么? 第17章 礼物 和匀自己就溜了出去,但是唐宛却不能就这样走了。 他在确认和匀是按着小路走的时候,就先去和老师打了一个招呼。大意就是他带走了和匀这样。唐宛知道,只有这样,后面这边才不会兵荒马乱变成一个悲剧。 接着,和老师说完之后,唐宛就迈开长腿,想要追上那个小孩。 因为和匀并不是跑步离开,因为唐宛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小孩已经尽量走快了。但是这个公园之大很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居然歇脚了两次下才走出了公园。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他想要走得更远也没有办法了。 和匀已经忘了,这个公园并不是一个平坦的道路。它本身就是一个小山,只是这个山的山势比较平缓,被完成的保存了下来。而他们上山的时候,都很兴奋几乎都没有停留过。到了山上本来已经很累了,而和匀更是只休息了一下下喝一点水就偷跑了。 他大病初愈的身体受得了才怪! 唐宛在后面看着直皱眉,他很想把小孩抱起来狠狠教训一顿。但是首先他必须知道这个孩子想要做什么。 然后才能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 县城里的这一部分规划过。公园周围就有一个商业街。和匀也是知道的。可能老师只是随口一提,“公园周围有一个百货大楼,楼里面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呢!” 所以他才策划了这一场逃离。 他一定要去买到那样东西! 握着口袋中的沉甸甸的零钱袋,和匀暗下决心。他下了决心,就停止了休息,接着往外走。 后来他就顺利的下去了,因为就是下坡了。 等到站到公园门口,和匀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迷茫。 他小小的一个人,紧紧抓着口袋,有些无措地看着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其实那个时候,并没有很多的机动车,但是三轮车、自行车已经是不少了。而且这里有一个镇上没有的,村子里也没有的东西——红绿灯。 和匀知道那是红绿灯。指挥着城市的交通,但是这些东西他只在破旧的课本上看到,就算有了老师的详细解释,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过马路。 唐宛看着站定的和匀,心中有着一点点的心疼。他几乎都要冲过去把小孩抱走了。 但是和匀动了。 他还没有停下到一分钟,只是迷茫了一瞬间,他抬头看到某一个建筑,就坚定了目光,松开了一直抓着裤边的手,走到了马路边,紧张地看着对面的红绿灯。那是人行道…… 很快,有一个背着包的成年人站到了和匀的身边。 和匀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了头。他连那个人的面容都没有看到,就觉得城里人真的很高大。 然后,那个人一动,和匀也就跟着动。 他就这样。过了马路,站在了后来的那一条商业街的入口处。 到了这里,和匀就松了一口气。 好了,他不用担心迷路了。 来之前,和匀就看了百货大楼。而且离他们停下的地方一点都不远。虽然百货大楼所在的楼不是最高的,但是也是很明显。那个建筑的顶上有一个圆圆的大球。 和匀看到的时候,就牢牢地记住了,他就往着那个球的方向走了就好。 商业街的人流密度有些大。 和匀并不是很高,他一般都在那些人的胸腹处,到处看人就是一双双腿。但是因为距离目的地更近了,小孩忍不住走得更快,脸上也带上了笑容。他的兴奋愉悦,从那轻盈的步子就能看得出来。 唐宛跟在他的后面,一直担心着。但是这样跟着和匀,他也好奇——小孩到底要去哪里。 他们一前一后穿行在人群之中,完全没有为周围的景色而驻足。和匀关注的就是他心心念着就要完成的事情,而唐宛,则是他照顾了很久的小孩。 而唐宛,很快,就有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看到小孩在那个百货大楼的门前停下。 这个百货大楼其实在后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才两层楼,面积也小,但是这里的货物已经是最多最全的了。所以,这里也是最大的。牌子高高地挂着,闪耀着金光,而大门很气派,四五层的台阶,宽敞的大堂,志得意满来来回回穿着很体面的人们……这些都让和匀觉得,他来到这里果然没有错,这里肯定有他想要的。 他走了进去。 唐宛觉得他已经相当接近答案了,就不再掩饰,连忙跟上进去。他怕走进去他就一不小心弄丢了小孩。 大堂中都是明亮的灯。那种灯是白炽灯,纯白的,和他们这里很多人家的黄色灯光都不一样,让人眼前一亮。 和匀就是这样。他站到了柜台前,还好他现在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模样了,所以柜台刚刚过他的胸口。 他眼睛亮亮地对着柜台小姐说:“我想要买洗衣机,你们有吗?” 听说…… 如果你想要去百货大楼买什么东西,就去问柜台上的人就好了。 刚刚走进来的唐宛:嗯???和匀要洗衣机做什么? 不过,虽然和匀很是郑重,甚至带来了他的全部家当,但是就是他说的这个话还有他的面容就让柜台小姐不相信了。 她说:“你去要买洗衣机?那个可不是一般的物件,很贵重的。小孩子不要捣乱。”她猜想这可能也是一个看了电视节的广告来的。觉得洗衣机有用,但是没有想过,这个有用的物件都是多么稀少而珍贵的东西。整个县城,也就是五台,还是只卖出去了两台。每一台都是天价。 和匀听到她这话就不太高兴了。 “我有钱。”看到女柜台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就想要拿出口袋中装着他全部积蓄的钱袋出来,但是还有犹豫了一下,只是腔调:“我有钱!很多很多钱。” 所以,给他拿出洗衣机。 唐宛在背后已经知道了和匀想要做什么了。 他走了过来,出现在和匀的身边,蹙眉问:“你要洗衣机做什么?” 他的出现显然是惊到了和匀,和匀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跳起来,但是还是忍住了,只是问唐宛:“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唐宛就是微微蹲下,再问了一遍。“你要洗衣机是要做什么?” 唐宛觉得有些熟悉,他好像是和和匀提到过洗衣机…… 是什么来着? 还没有等他问出一个结果,小孩已经回过神来了。脸红红地回答:“哥哥,我想给你买一台洗衣机。” “嗯?”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样,你就不用洗衣服了。夜里就可以陪着我了。” 那个夜晚…… “你说,电视上那个洗衣机的广告是真的吗?” 和匀忽然问。 “嗯?怎么了?你也想要一台?” “对啊!这样你就不用洗衣服了 。” 现在,小孩脸红红的回答忽然和那一夜重合了。 唐宛顿时怔住了。 他看着小孩清澈见底的眼睛,忽然之间,居然觉得有一点鼻酸。 就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额……21世纪初的县城我也没有关注过是什么样的。如果有谬误,大家提醒一下啊……这是作者君的脑补。 这个是昨天晚上就码好了的。忘记放上来了…… 第18章 病情加重 16 唐宛蹲了下来,抱住了和匀。 还未长成的少年脸上有些微微的迷茫。但是他能感觉到唐宛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感动。忍不住心里想:怎么这么大一个人还会哭鼻子啊! 然而却伸出了手,轻轻拍着青年的背部,故作成熟地说:“好啦好啦……我还在这里啦……你哭什么……” 毫无疑问,这也是从电视剧中来的。 他这番童言稚语一下子冲翻了唐宛的感动。他哭笑不得地把小孩抱起来,就算是和匀已经是十一二岁了,但是在他心中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他抱起来之后,对着柜台小姐抱歉一笑,俊秀的面容带着愉悦。 “小弟不懂事啊。你不要介意。” 那位女子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和匀就拍了拍唐宛的肩膀。 “哥哥!我们要买洗衣机!” 唐宛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就想要把和匀带回去,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和匀还是主意很正的。他想要做的事情,真的没有容易就打消念头。小孩子挣扎起来还是很有震慑感的。 其实还是因为唐宛不想要伤害他。 他把和匀放到了地下,开始谈判。 “我们不能买洗衣机。” “为什么?是没有钱吗?可是我有钱!”和匀说。他真的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主要原因。要是什么小玩具,唐宛肯定同意给他买,但是这是一个大件的家用电器,唐宛就要慎重了。 和匀把自己的钱袋了套了出来,举给唐宛看。 唐宛低声在小孩的耳边吹气。 “和匀,乖~那些活我都能做,不用这个。” 没有钱只是一方面,而是他们不需要出这个风头。 和匀紧紧抿唇,神色有些倔强。这种神色唐宛再熟悉不过,这就是没有说服小孩。 他想了想,接着说:“我们去买一件围裙吧。” 和匀:“啊?” 唐宛微微一笑,“这样,你以后就能换上围裙然后陪我干活了。” 和匀还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唐宛。 唐宛低低地说:“这样,烧水的时候你也可以就在我身边了。” 他瞬间明白了。别别扭扭地点头了。 最后,洗衣机没有买,连围裙也没有买。因为半路上唐宛忽然想到,改一改和匀的旧衣服就可以了。和匀有些别扭,他这么精心策划的惊喜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 但是唐宛却很高兴,他们那一天就在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小县城,走了一圈又一圈。把这一条街,把那个公园,都走了一遍。 和匀当然没有那么多的体力,所以,他们最后买了一辆自行车。那个时候的自行车没有后座,和匀就坐在前面的横杆上,坐在唐宛的怀里,一路飞奔过街道。 风在耳边流过,只记下了少年和青年的笑声,一路洒下,直到夕阳西下。 后来回去的时候,他们当然不能是坐着自行车,且不说唐宛有没有这个体力,首先唐宛就不认识路。他们的归途,还是那些三轮车。还是那个小哥,只不过,只一次,还要带上和匀、自行车以及他们的书。 是的,唐宛还准备了买书的钱。 他堪堪算是读完了初中,但是和匀很快就要上初中了,他怎么不能跟上呢? 一路上,他们都是相依靠着喃喃私语。 后来,唐宛认真地思考过,其实这一件事应该算是他没有考虑过和匀的心情。和匀渐渐长大,性格也有些反复多变。曾经有一段时日,和匀不太服管。不想和他靠得很近。所以,他会独自去烧水。 但是……那是夜晚。和匀不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中,就算是有灯光,有电视,但是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时候的小孩就觉得那是难以忍受的寂寞。 这是被和匀写入了日记里的。 他明明还是应该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可他已经知道那是寂寞了。而且,寂寞是那么难以忍受。 和匀那个时候的日记已经是相当私密的了。他不会对唐宛说的事情,都在日记里一一说明。比如——他想要帮唐宛做一些什么。来证明,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 他知道寂寞,也知道唐宛这样保护的密不透风像是什么,像是最开始他们相处的那样昂,唐宛是一个大人,而他还是一个小孩。 但是和匀迫切地想要长大,让唐宛以一个大人的目光去看他。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唐宛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他现在一点都不知道和匀心中有那么多暗流。就好像是他瞒着和匀很多事情一样,和匀也把很多事情都瞒下了。 虽然是如此,可是深刻了解和匀的唐宛还是做出了一定的举措。比如,和匀不是想要干活吗?他也觉得小孩应该适当的活动一下,于是他就准备教小孩一些简单的伙计,比如,浇花、喂鸡之类的。 日子就这样地过去了。 和匀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他开始断断续续地低烧。人是清醒的,但是胃口很小,消瘦很快。 其实唐宛给和匀把脉了,所以他也清楚,这是正常的。 和匀即将迎来又一个发育期——青春期,他的身体负担加重了。这只是一个开始。 病痛的开始。 有的时候,你看着少年漂亮白皙的样子,你根本不会想到,这幅皮囊的身躯还没有长大就开始衰老死亡。 这是你没有办法阻挡的生老病死,它就活生生地在你心爱的少年身上上演。 很无奈地,唐宛做出了让和匀休学的决定。其实应该不算是休学,而算是自学。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初中和高中的课程和匀就在自己家中完成。 不过首先,是先要找到和匀的学籍挂靠在的学校。 唐宛心中还是有一点点的幻想,他想:万一未来几年的科技迅速发展了,和匀的病也许就有了什么解决方法呢? 毕竟现在的科技走得如此之快。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前两天把买洗衣机的想法写出来的时候,有点觉得像是麦琪的礼物。然后越写越像了。 不过,麦琪的礼物是瞒下了对方的惊吓,这里……是瞒下了各自的忧虑。 写这篇真的好甜~ 好想把主题短诗放出来,但是还不是时候…… 第19章 看望 和匀病了。而且连学都不上了。 当然不可能没有人来看望。尤其是学校里的,肯定是有人要过来的。 但是其实来的人也不多。 也就是那几个陪着和匀上了几年学的小弟们了。老师是很忙的,基本上都是和唐宛交流过了之后,就没有来了。这唯一一些小朋友都是和匀最后的朋友了。 他们结伴而来,带着一大堆和匀喜欢的野花,还有自家的一些山货。 每一个人都很活泼,而且这些孩子和和匀不一样,男孩子有一种虎头虎脑的劲,女孩子也是叽叽喳喳话很多的,所有的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棕色的皮肤。每一个人都很活泼,这让唐宛有一点点羡慕。 不是别的,就是这一份健康。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唐宛招待他们也是很用心的。自家给和匀做的小糕点都拿了出来。和匀挑口,这些小糕点也都是精细准备了的。 孩子们都很喜欢。 作为一个大人,能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就是极致了。接下来都是孩子们的交流了。所以唐宛走出了门。任由孩子们在和匀的房间坐着聊天。 其实,交过朋友的都知道,学校里面玩得好的一般最多不超过三人,这是最好最好的圈子,接着就是能玩到一块,这里人就多了。而来看望和匀的,就是属于能玩到一块的,真的能让和匀倾诉的,没有人。 和匀和这一帮孩子,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 所以,这帮孩子在唐宛离开之后就忍不住左顾右盼,都想要把屋子里的东西拿起来看看,尤其是和匀桌上还在盛开的白玉兰。白玉兰的花期也就这一个月,这应该是最后一支了。但是因为和匀喜欢它的香味,所以最后还在这里。 这帮孩子就忍不住想要去碰。但是和匀严厉制止了。 “不要碰我的花!不要碰我的东西!” 然而,他现在躺在床上的病弱的样子,又因为好几天没有上课了,他的命令也就打了折扣。虽然他是这么说了,有人收了手,有人没有。和匀火气噌地就上来。 他狠狠打了碰着他的花瓶的手。但是他力气并不如那个还在拿着花瓶的女孩,他抢不过来,反而是争抢之中,让那花瓶倾侧。瓷质的花瓶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碎,但是里面的花枝,就全都落到了地上。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同学们就安静了下来。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的孩子就意识到了自己闯祸了,连忙说:“对不起,和匀。” 但是也有没有觉得自己错的。 和和匀抢着花瓶的女孩子撅起了嘴,说:“和匀,你干嘛这么小气啊!我就看看!” 和匀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刚刚看到他们的高兴了。他抿起了唇,没有看一眼那个女孩子,就是先了他的花瓶,虽然现在那里已经空了。 他微微坐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这种白衬衫是棉的,很是单薄,但他盖着被子。现在,他就是从被子中坐起来,窗边的光打在他的身上,勾出他消瘦的身体,可那洁白如雪的皮肤,精致的面容以及冷清的气质,让这帮小孩一下子就看呆了。 他们不知道怎么描述,只是觉得这样的和匀比电视剧上的女明星还要好看。 和匀摆好了花瓶,就接着坐回去了。他盖上了被子,静静地看着这里年纪最大的孩子。 “小燕,你不要闹。”那个孩子果然说了。这是他们玩的最好的女孩,因为是唯一的女孩子,就有些任性了。 小燕就是不满地跺了跺脚,然后就坐在一边生闷气了。 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还是懂事的,他慢慢讲着这两天发生的故事,他尽量想要说得有趣一些,可惜,他语文本来就差,因此还是干巴巴的。幸好有兄弟会插话进来,补充和充当笑着,自行哈哈大笑,就算是他干巴巴的讲述,在笑声的传导之下,也成功地让和匀笑起来了。 他一笑,就让那个大孩子呆了呆。 然后,其实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让这些孩子都在一个房间里坐着也并不能坐上多久,他们都是多动的,因此,等到大孩子把自己肚子里的趣事抖擞完了,房间也就安静了下来。然后也就是分别了。 从头到尾,除了中间冷了一下,和匀都是保持着淡淡的笑容。送走他们也是。 因为那个女孩喜欢花朵,和匀还让唐宛抱来了新开的栀子花,送给这些孩子。 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这里就又安静了下来。 唐宛有些奇怪地看着和匀淡淡的神色,问:“和匀,你怎么都不高兴啊?” 和匀高不高兴他还是能感觉到的,明明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和匀确实是表现得兴致缺缺。 “我不喜欢他们了。”和匀说。 但是当唐宛细问的时候,和匀却摇摇头,不说了。 他们也就是开始吃晚餐了。 房间里,玉兰花的香气全散了,而只有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开来。 栀子是白话而且香气也是最重的,很美很香。 而让唐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晚上,和匀端着那个花瓶,带着一身的香气走向他。 他说:“哥哥,我要和你睡。” 唐宛曾经最开始是和和匀睡得,但是接着之后和匀大了一些,大概是在和匀九岁的时候,他们分房睡了。这让唐宛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有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他就可以做了。嗯……没错,基本上就是每天早上的少儿不宜。 而那个时候,和匀还是很活泼的,想想也是要有自己的小日记要写,他就同意了。然后他们就分房睡了。但冬天的时候,因为两个人睡比较暖和,和匀还体寒,所以依旧是两个人一起睡。 而现在,和匀提出了还在一张床上睡。 唐宛笑着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和匀还少做噩梦。但是一旦做噩梦就喜欢赖在他的怀中。 和匀摇摇头。坚持说:“我就是想要和你睡一起。哥哥。” 他的黝黑清亮,直直地看着唐宛。 唐宛最是拿他这种眼神没有办法,当然那是和匀第一次使用这种眼神。唐宛几乎一下子就崩溃了。 “好吧好吧……你过来吧。” 他拉着和匀走进他的房间,还埋怨地说:“晚上怎么穿这么少?连袜子都没有穿!你真是不怕自己再病了!” 和匀很想接上一句“反正我都已经病了”。但是想想之后唐宛肯定会伤心,于是还是没有,他只是拿着黑色的眼,静静看着唐宛。 和匀的日记: 哥哥,我已经不想和他们说话了。 他们什么都不懂。 好生气好生气,但是却不想说出来。 哥哥,我变坏了。 第20章 同床 唐宛和和匀睡在一块了,这虽然是和匀的提议,但是唐宛本人确实是没有任何反对的。所以他们就在一块睡了。 他们睡得房间是唐宛的房间。这里并不如和匀的大,因为原来是客房。因此这里最大的就是他的床。 和匀乖乖地把他手中花瓶放到了床头柜。他真的是很喜欢这些花朵。 唐宛就关上了门,回头的时候,小孩都已经盖好了被子,仰面躺着了。、唐宛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么着急? “这床有点小哦!” “没事。” 和匀盖好被子之后,就侧过身眼巴巴看着唐宛,那模样,就好像是再说:过来睡吧~睡吧~ 唐宛笑了笑,然后想了想,还是准备打开门。 和匀一下子急了,半坐起来,问:“你要干嘛?睡觉啦!” 最后一句,他有些急,带着一点暴躁。 唐宛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连珠似地吐出字来。“你要是不想和我睡就说啊!为什么让我进来你还要去别处睡?!” 说完就恨恨地一别头,不看那边的唐宛了。 他以为唐宛出去是要到别的房间去。 唐宛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了?我只是要去拿你的被子。” “……” 和匀简直没脸见人,直接倒回床上,拉起被子盖过脸,只留下黑黑的后脑勺给唐宛。唐宛摇摇头,笑着走出房间。 不一会,他就抱来了和匀的被子。 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小孩瞬间窝回被子中。像是一个乌龟退回在自己的壳子中。 唐宛把被子放下,抖开,然后同样躺下,本来按照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熄灯睡了。 但是呢…… 小祖宗还没有伺候好呢。 他转过身,拉了拉盖着和匀脸的被子。 “好啦!这么盖着还怎么睡觉?” 哟?和匀还用上力了? 唐宛含着笑,慢慢用力,把和匀的被子拉下去,露出半张脸来。和匀紧紧闭着眼,只有柔顺的黑发垂了下来,散落着枕上。这张床是真的小,所以,他能看到和匀嫩滑的肌肤。他甚至能看到那细细的绒毛。只觉得可爱,一瞬间心中就更加柔软了一分。 好像对于和匀,他总是更加想要温和一点,纵容一点。每一次都硬不下心肠去拒绝,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那么懂事。 对于和匀,唐宛还是有些愧疚的。尽管他知道和匀的病痛是他所不能解决的,但是看着和匀被迫休学,他依旧是心疼这个少年。他有的时候希望和匀提出一些要求,哪怕这个要求有的时候显得过分任性,哪都没有关系。 只要这个少年能够开心。 但是,并没有。 和匀只是默默接受了他的病痛,接受了他的退学,他没有反对,没有责怪。就连小的时候那么不喜欢的药汤,他都是不再多说,默默地喝下。 唐宛宁可他任性一点。 睡觉这个已经是他收到的和匀最近唯一的要求了。他怎么会让和匀失望? 每一次看到他,都会更加心软一分,就想要对他好一点。 “哥哥……” “嗯?” 唐宛顺手摸了摸和匀的额头,很好,没有发烫。今天应该可以顺利度过。 “我以后能不能就睡在这里,和你一起?” “你不是问过了吗?我不是同意了吗?”唐宛漫不经心地说。他关了灯,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唐宛接着说:“好了,不要多想,现在好好睡觉吧。” 夜里,房间一片寂静。月亮渐渐爬起来了,洒出的清澈银光穿过窗棂来到床边。 而床上,少年单薄的剪影美丽的就像是一幅画。 和匀慢慢地坐起,他是确定了身边的男人已经呼吸均匀了才坐起来。 他用着一点点的月光看清楚身边人的面容。说起来,虽然大家都说他长得好看,但是和匀觉得,唐宛长得才算是好看,男子的好看。不像他,好像还是孩子气的。 唐宛不胖,应该是说还是有一点点偏瘦,但是他浑身上下都是布满着均匀的肌肉,只有和匀才知道这个男人的力量有多么惊人。更难得的是,这个人的身上有这里的青年都没有的书卷气,称得上是文质彬彬。其实,只有这两样,这个男人就足够吸引人了。但是还不止,他还有一张好相貌。 剑眉修目,挺鼻薄唇,他的五官并不差。而且他的脸上也是干干净净。肤色还是健康的小麦色。无论怎么说,唐宛都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只不过…… 他经常笑着,并没有显示出那种让人惊艳的感觉。只是觉得很舒服。 和匀慢慢地伸出了手,想要去碰触唐宛的面容。 他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冷不丁的,他细嫩的手腕就被一张大手捉住了。 唐宛睁开了眼,他此刻并不是笑容,而是显示出了一种淡漠。 他问:“和匀,你要做什么?” 嗯…… 没睡好的人总是不太开心的。 唐宛就是这样,他没有真的睡着就是因为身边躺了一个和匀。他有些不习惯,因为他不能翻身了,他怕吵到和匀。和匀自从生了病,睡眠质量就不太好了。有的时候,早上起来都能看到眼底淡淡的青色而他能捉住和匀,就是因为他一直保持着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只要一点点的声音或者刺激,他就能醒来。而刚刚和匀伸出手,他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下意识就捉住了和匀的手。 和匀被他捉住了手腕,但是他并不慌张,只是侧坐着,没有说话。 唐宛的起床气退了一些,渐渐意识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软下了神色,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还不睡?” 和匀说:“睡不着。” 唐宛伸出手,把他拉了下来,给他盖上了被子,这一摸触手全是冰寒。他皱眉,忍不住说:“你起来好歹穿上衣服啊!夜里这么冷。” 他一摸被子,好了,这也是冷的。也不知这个家伙起来多久了。 唐宛有些气闷,偏偏他又拿和匀没有办法。 “我想睡到你那里。”和匀突然说。 “什么?” “哥哥,我们不要盖两床被子了。一床就可以了。”和匀说。 唐宛这才明白,这个小祖宗是嫌弃他的被子来着……不过,不嫌弃他人。他刚刚伸手应该就是想要掀开他的被子进来。 “和匀……一床的话,抢被子怎么办?” “我不抢的。” 唐宛想了想,最后同意了,主要是他刚才摸了摸和匀还有他的被子。真是一点热气都没有。算了,和匀可能还是要一个暖被窝的人吧。挤就挤一点吧! 于是…… 当晚,和匀还得到了同一个被窝的待遇。 估计以后也是这样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唐宛悲伤地发现他压着和匀了。 明明开始睡得时候还是并列着,但是后来和匀就靠过来了。唐宛是想到的,因为和匀的体温太低了,所以和匀可能会缠上正常体温的他,但是……没有想到,第二天却是发现他压着和匀了。 他整个胳膊和一条大腿都是压在和匀的身上,两条腿就把和匀挤在中间,然后他的半个身子就搭在了和匀的身上。还好,下面虽然缠得紧了一些,但是上面就是靠着和匀并且搭了一个胳膊而已…… 没有真的压到了和匀胸膛。 但是,这样也是很紧密了。 紧密得就好像是他们是在子宫中一母同胞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不怎么擅长写剧情啊,总是很慢很慢的样子。 涨了一个收~开心~ 然后…… 刚刚看到了评论,有小天使问我是HE吗? 作者君真是心惊胆颤了。之前一直都不宣传这一篇文,好吧,其实我每一篇文都不怎么宣传。但是这一篇真的是抱着能有人看就是幸运的想法写的,因为这是我的第一个开出的坑。中间隔了……额,四年了。这一次下定决心要填坑。所以,就来写。 早期的我,写的文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先有过程,再有结局,最后才是开头。也就是说,怎么遇见无所谓,关键是为什么会爱上。 《春野》的另一个标签是纯情-温柔。 温柔到无法拒绝。而无法拒绝本来就是爱意。 它的一句话简介是: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 但是这句话没有完,接着的是——无论友情,亲情,甚至爱情。 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无论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 正常的爱情,是不该从亲情过度的。只有死亡的威逼可以。 所以,这一篇,是写和匀走向死亡的。在这期间,他将得到唐宛全部的爱。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HE,但是我觉得我的填坑因为这个评论算是完了……哎,我要挥别喜欢完满结局的小天使了。但是我是不能说谎的。所以……只好含着眼泪送别了。 我还希望能有带着大心脏□□到最后的小天使呢!其实我真的觉得和匀和唐宛相处很甜很甜很甜啊……我写这么多坑,甜度最高的就是这个了。 说真的,我写HE也有小天使说虐…… 对了,送走小天使之前,我还是放上我原来准备拿来压卷的……这是《春野》原来的文案。 ---- 从这里开始,属于春野。 那一片春光融融的地方,埋葬着我所爱的孩子。 我将所有的爱送给他,希望他一直安然微笑。 宠爱,溺爱,亲爱,情爱…… 愿你就这样被爱着,一直看着我微笑。 如此,便可让我留下来,一直,一直,陪着你。 ---- 呜呜呜呜,我又想要弃坑了。 好了,小天使们,我们江湖再见。放心,我一般都写两个人幸幸福福在一起的结局。《春野》是特别的 第21章 紫藤 之后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了,他肯定是要起来的。和匀当然也会醒来了,但是他可以赖床,他的赖床一向都是被允许的。 和匀在唐宛抽离的时候,哼哼唧唧地说了什么,但唐宛却是没有听到。 开门就是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山如黛,层云如织,晨光微晞。 唐宛虽然已经是看惯了这样的早晨,但是依旧喜欢。他带着笑意,走进厨房,准备烧水准备早餐。 和匀躺在床上,他没有起来,盖着被子,但是却也没有闭着眼睡着。 他睁着眼,看着修长的青年身影淹没在晨光之中,然后又被门掩上。 这一刻,他的心莫名的酸楚。好像他是终究会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 他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到枕头之中,闭上眼,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好像这样就不会面临这个世界的残忍。 其实唐宛真的有很多的东西不知道…… 就像是现在这样。 他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因为他的心口一直在疼。他被迫一直徘徊在清醒和睡梦之中。有的时候他一夜能做五六个梦,虽然都不记得梦中都有什么,唯有疼痛绵绵不绝。 可是,他不想告诉唐宛。 他亲眼见到他第一次发病,也就是心绞痛的时候,青年是如何着急。那种焦虑他不想要青年再度体会。 而且…… 就算是唐宛不说,和匀也能知道这个家的艰难。 没有哪个人家能够这样,五六年都没有进项还挺着。就算是他们家。 唐宛从来没有告诉他他们家的钱都从哪里来,哪些米面是谁送来的。但是和匀也能感觉到,这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不然,唐宛今年怎么会想到要种菜呢? 虽然他是想要把这些事情都瞒着唐宛,可是和匀有的时候也涌起了一些暴躁。他过后很清楚他这样是不对的,但是现在他只想要破坏。 他第一个想要破坏的就是这个破败的身体。 明明知道唐宛会伤心,但是就是无法抑制这样的想法。他总是想要在寒夜里起来,走出门去,向着后山。然后长风拂面,寒凉侵体,唯有这样,他才觉得心中的郁气出了一些,连心口也没有那么疼痛了。 而之后,他就会生病。青年就会守在他的床边,陪着药,用尽方法哄他开心。不过,就算是唐宛不哄,他也会乖乖地喝药。嗯……算是清新之后的补偿吧。 他最近刚刚想到了和青年一起睡。因为也许在唐宛的怀中他就能睡着吧。 然而,并没有。 不过做的梦少了。只有一两个了。 早上,两人坐在一起喝粥。当然,和匀除了喝还要喝一碗药汤。这一次他喝药的时候唐宛还有些微词。 “你怎么能这样就起来呢?以后乖乖睡觉!起夜要穿衣服,不然你也不至于要喝这一碗苦药!” 和匀:“……” 算了,他还是接着喝吧。 不知道是什么奇怪地轨迹,随着他的长大,唐宛渐渐变得啰嗦了。这种啰嗦让和匀想到了所谓的更年期,莫非……少年到青年也有所谓的更年期吗? 唐宛要是知道和匀这么想,非要打他不可,就算是不打,也要把这药变得苦一点。 让这个小子不知好歹! 以前,吃完早餐之后,和匀就要上学。当然之前肯定不会起那么晚,必须是早早地就起来了。但是现在他们却不需要这样。 于是,和匀就可以躺在他喜欢的紫藤架上,看书看完一整天。 天气越来越好了,不过因为他们这是山里,并不热。山风反而还是带着一点凉爽。时不时就下一点雨。唐宛说这是地形雨,所以天气预报里是没有的。雨一点都不大,带来一点湿润,雨过后走在后山之中,空气清新得就好像能把心肺洗涤一遍一样。 那样的山雨之后,唐宛会愿意拉着和匀,撑上伞,慢慢走在后山之中。撑伞不是为了遮雨,而只是为了防止那些挂在树叶上的水珠。 今天应该是一个晴天,正合适睡觉。 和匀躺在藤椅上,把半开的书压在自己的腹上,半醒半梦。 唐宛在田地中劳作了半日,过来的时候,先是为紫藤架阴凉满意地笑了,接着就看到了在花下睡觉的少年。 现在正是东风吹雪的时节,紫藤架上的花已经开始落了。它们开花就好像是约好了似地,一瞬间就开满了整个架上,这会儿,叶子已经抽出,而花也开始飘落。悠悠扬扬,数量还不少,给少年描出了一个柔软的紫色轮廓。 大概是足够轻吧,所以落花并没有惊扰少年的梦。 唐宛看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软了。 他走近少年,慢慢拂过另外一个藤椅上的落花,缓缓坐下,他探上和匀的额头。 美景固然珍惜,但是他还是要知道,那吹落紫藤花的东风是不是寒凉,让少年生病了没…… 很好,没有。 他刚刚想要抽手,另一支手却覆上他的大手,拉着他的手下移,盖在了少年的眼上。 他一瞬间就能感觉到少年的眼睫就在他的手中颤动,然后慢慢停下,平稳地接触他干燥的手心。明明已经不动了,但是那股痒意一直都在,唐宛经不住一笑。 “好啦!醒了就不要装睡了。看一点书,待会就可以吃饭了。” “唔……” 少年撒娇似地哼了哼,眼睫也是一颤。 唐宛抽手而起,笑着走开。 他的笑声爽朗得很。 “待会过来叫你。要睡就睡吧。” 第22章 星空 和匀吃完饭了,还能再睡一会。不过这一会就是唐宛能忍受的极致了,等到他起来了之后,就不能睡觉了,只能看书。 和匀会看很多书,接着就是写日记。他的日记很长很长,总是很容易就写完一本,于是唐宛就给他换了那种硬面白纸的大开本,这样和匀不仅能写字,也能画画。他的时光就这样记录在本子上。 和匀写他的日记的时候,会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把门锁起来。直到暮光遍野,唐宛来敲门说要吃早餐,他才会出来。 一日就是一日,这么过去。 不过,唐宛发现了,和匀越来越沉默。唐宛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他就在吃饭完的夜里,带着和匀搬了两张椅子,坐在庭院的廊道之中,准备开始一场闲聊。 和家的大院各处,都有着廊道。当初唐宛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的和匀还是玉雪可爱的小孩,就坐在这廊道之中画画。 “和匀,你看那星星,今天正好,听说有流星雨呢!” 唐宛把和匀叫出来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他从新闻中看到了,今天有流星雨。他也不知道天文学的那些事情,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新奇的景色,想要带和匀来看而已。 和匀听到唐宛这么说,果然抬头看天。天空之中,可以算的上是星汉满布。那些星星都在发光,大的,小的,暗淡的,明亮的,总之都有。 他偏了偏头,问唐宛:“哥哥,你小时候有没有数星星?” “嗯?”唐宛迷惑地看着和匀,不明白话题怎么到了这里。不过他还是诚实地说:“数过。” 和匀接着问:“那你数到了多少?” “……”唐宛无奈地回答:“数不清啊。” 他有些不甘心地反问:“和匀你数的清?”问了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呛着和匀。 和匀清楚地看到了唐宛脸上的懊恼,眼中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还是说了:“我也没有数清。” 一时间静了一下。 和匀接着说:“所以……哥哥,假如天上的每一个星星都代表这一个人,那这个世界上,人该有多少啊……大概也是这样数不清吧。” 所以,他不想要看星星。 唐宛接着沉默,但是眉微折。他意识到了某一个步骤错了。 “哥哥,这么多星星中,我找不到了自己的那一颗星星了。” 和匀淡淡地说。 虽然是如此,但是他有些忍不住了,那么多天了,心中总有一种不忿和怨怒。他明明知道这和唐宛无关,但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发泄。但是却也不敢。 所以,只能这样,不软不硬地刺一下唐宛。居然有种奇异的快感——看到这个人的苦恼,就有些开心。就算知道这个开心不会持续多久。 和匀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期,他只是如此做着。 唐宛想了想,还是说:“你说了也是假如。这个假如并不存在。星星是星星,人是人。”他这个时候有些埋怨他给和匀讲的那些童话了,他没有想到,那些童话居然会这样坑了自己。 “哥哥,你给我讲了那么多的故事,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个……” “那哥哥,人死了到底去哪里?”和匀问。这是他一直想问但是又忍住了的问题。 “……”唐宛抿唇。按理来说,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和匀多说话了。可是现在他却有些不安,总觉得他要得到的结果可能并不是那么美好。 “你和我说,会去天上的。”和匀笑了。“那天上,能变化的不是只有星星吗?哥哥,你是在骗我吗?” 和匀不自觉地慢慢蜷缩了起来。 他软化了周身的气息。 “哥哥,人死了,是不是不能变成星星?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啊?” 这不是和匀第一次问到死亡的问题,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在休学在家的时候问。 唐宛的心一下子就被揪起了。他的心脏一瞬间就好像被某种酸涩占领,让他说不出话来。 和匀看着星空,而唐宛看着和匀。和匀的侧脸精致苍白。 唐宛恍然明白了他此前一直忽略的问题。和匀从来没有过问他的决定。他认为休学对于和匀是必须的,他为了保护和匀,所以也没有告诉和匀他的病情。可是……这样的生活,和匀真的安心吗? 不用上学了,真的好吗? 没有了朋友,只有他们生活在这个古老的大宅中,真的合适吗? 最重要的……和匀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和匀没有从他这里知道他的未来,他的未来无处着点。纵然他多么懂事,但是也无法逃离不安。 唐宛想着。 他把小孩从那边的凳子抱了起来,让和匀坐在他的膝上,依偎着他的胸膛。而他抚摸着和匀软软的头发,组织了一下语言。 “和匀,我们现在是因为你生病了,所以休息一下。只要你好一点,我们就接着学习。所以,你现在的悠闲不会很久的。” 唐宛低下头蹭了蹭和匀。 心里笑了笑,想着:果然还是太闲了。小孩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唐宛却没有办法全然忽略心中的酸涩。 他的心中,那股酸涩依旧还在,侵蚀着他的心脏。因为他潜意识还是明白,他并没有真的解决问题。 生老病死,无解。 他只能安慰着和匀,安慰着自己,假装这个方法有用,假装他们的生活从来都没有改变。 和匀在他的怀中,沉默不语。 他看见漫天的星斗,他总是想要说一些什么。心中的燥怒就好像是一只凶兽,叫嚣着嘶喊着,随时都想要从身体之中扑出来,把这一切都摔碎。 但是,看到这个人的笑脸,他就压了下去。 少年人总想着和世界决裂。 然而,总是有一些心软。 总有一个人,让你觉得,就算是和世界决裂,也不能让他失望悲伤哀戚。 第23章 后山 随后的日子,就如同和匀所料的一样,果然是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要把时间放在很多的地方,比如他必须要好好地学习了。 和匀的书是唐宛买的,他也会自己去教和匀。唐宛觉得自己教得并不好,有的时候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让唐宛自己来说,他说不出来。 他这个时候就必须感谢和家给了和匀一副聪明的头脑了,因为这样和匀才能这么轻松地理解他的话。 说真的,有的时候你自己学的很好,觉得这个知识点简单,但是当需要你表达给别人的时候,你却发现你不一定能说得出来。 唐宛就是这样。 “这是因式分解……巴拉巴拉巴拉……” 唐宛拿着数学课本说着,还拿着草稿纸写写画画,最后抹了抹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讲完了,然后问和匀。 “和匀你听懂了吗?” 和匀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唐宛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和匀却是挑了挑眉,摇了摇手中的课本。 “但是我看懂了。” 于是唐宛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基本上就放弃了教导和匀的数学的可能,顶多就是买一些卷子回来给和匀。 和匀对于这些卷子很不屑,但是还是会乖乖地写。不知不觉之间,和匀已经开始避免一些话题了。他觉得他已经长大了,虽然面临着死亡,但是他并不想要给这个生活带来什么困扰。 这样活下去就好了。 一直一直在这里,慢慢地长大就好了。 和匀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虽然他开始了发病,然而那个时候他还是不太明白死亡是一个什么东西。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少年期,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畏惧,和匀就在这个时候。不过,可能是因为围在他身边的人太少了,他下意识地在破坏叛逆和珍惜温和之间选择了后者。 说到底,我们都会下意识地模仿身边的人。 和匀模仿的那个人就是唐宛。 和匀不喜欢学习,但是他愿意跟着唐宛坐着一起学习。 他慢慢做着他的课本他的习题,而唐宛看着他的医术。唐宛总是在看医术,整年整年地看。说真的,他们家确实累积了很多的医书,但是都只是理论而已。 唐宛缺乏实践。他唯一想要实践的人就是和匀。世界上那么多人,他只需要治好和匀就好了。 但是其实并没有用。 和匀还是喜欢画画,但是他花在画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转而是开始为唐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好像是之前他无比讨厌的烧火时间,唐宛那个时间一直是让他呆在外面,不要他走进厨房。实话实说的话,和匀很少进过厨房。但是这个无形的规矩在和匀十三岁的时候打破了。 很简单的,就是换上一件旧衣服带着小板凳过去就好了。唐宛拿他没有办法,就只好让他做的远一点,别被熏到或者站上这里的灰尘。 他们家的灶台是需要柴火的,烧起来很呛人。虽然有着烟囱,但是灰尘很大。唐宛不是很愿意和匀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 “看你啊!”和匀理直气壮,“我才不要呆在外面呢!为什么这里你能进来我不能?!” “……”唐宛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觉得和匀不该进来呢?明明他没有任何理由挡住和匀。然后他看了看和匀的模样,有些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小少年面容白皙,堪称冰雕玉琢,和这烟熏火燎,哪里是相配啊! 但是……他也拦不住。 就只能让和匀做的远一点。 不过,这个行动在天气渐渐变得冷了之后,就显示出了很不错的效果。 寒夜里,被暖暖的火光照耀,慢慢地交谈,听着外面的风吹雨打,心中却是很温暖。那个时候,和匀觉得可以不用开灯,就用着火光,聊天说话就好了。 他每一次在唐宛想让他出去别被熏到的时候,都说:“我就是想要和你说话,外面一个人太安静了。” 然后唐宛就不赶他了。 这样过了一个冬天之后,他跟着唐宛进厨房再也没有被说什么了。 而如此这般,这里再也没有能够挡住和匀脚步的地方。从厨房到祀堂,再到后山,和匀在他休学之后,一有空闲就拉着唐宛去探索。 有一些时候,唐宛是莫可奈何地陪着一起走,但是有一些时候,他是支持探索一下这里的。 后山上,确实是有很多的景致。 “以前我在这里遇见过晚秋的菊花。” 唐宛带着他上山,一开始便说。 他带上了镰刀,准备在前面开路,而在他身后的和匀,则是被好好地包裹着。 “哦!这里还有菊花?我怎么不知道啊……” 唐宛笑了笑,说:“你可真是没有记性,当初我还到处找了然后插在你的花瓶里呢!严格意义上,它是花瓶中的第一枝花。” 他这么一说,和匀就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要是送你花,你会很开心的吧。”唐宛笑眯眯地说。“后来觉得,那些花真是太少了,要是想要每天都给你看,那光靠那些野花肯定不行。所以我真的在蘅芜苑种花了。” 和匀看着他脸上笑容,微微冷哼。偏过脸去不让唐宛看到他脸上快要藏不住的笑容。 他们慢慢走着。 一开始,后山的路比较平缓,他们看到了竹林。自然还有竹林中的石桌石凳。 路过的时候,和匀就想要过去看看,说不定哪里还有一副未完的棋局呢。当然,他这个想法是不会和唐宛说的。 但是哪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落满了竹叶。 竹林之后,接着上去,就能看到一个个小山包了,那是和家的先人。不过其实算算就发现这里的坟墓并没有很多,因为和家是迁居到这里的。所以人并不多。 唐宛指着那个最下面的小山包,说那是和言之的墓。 和匀还愣了愣,然后问:“我爸我妈呢?也在这里吗?” 唐宛也是一怔。接着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你让我回去查查?” 和匀点点头。 气氛就有些低落了下来。 于是他们的第一次后山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和匀没有告诉唐宛的事情很多。 比如……他曾经被人笑过———— 和匀,为什么作文你就只写哥哥啊? 哦!原来是因为你只有哥哥啊! 那你爸爸呢?你妈妈呢? 咦!你居然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这些人能嘲笑和匀的东西不多,而父母的问题就是被嘲笑被询问的次数最多的。 那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和匀从来不唱,他也不问爸妈都是谁。 那个时候,他就是觉得,爸妈好像是他们唯一能攻击他的话题,而他并不在乎,毕竟他就算是只是写哥哥也比这群人写的好多了! 既然这样,怕什么?他们也只能在哪里说说而已。 如果爸爸妈妈真的那么好,为什么每一次老师念的都是他写的哥哥?哼!都是一群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看文案,觉得最萌的幼年期给自己写过去了……可惜啊。 第24章 祀堂 这些人能嘲笑和匀的东西不多,而父母的问题就是被嘲笑被询问的次数最多的。 那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和匀从来不唱,他也不问爸妈都是谁。 那个时候,他就是觉得,爸妈好像是他们唯一能攻击他的话题,而他并不在乎,毕竟他就算是只是写哥哥也比这群人写的好多了! 既然这样,怕什么?他们也只能在哪里说说而已。 如果爸爸妈妈真的那么好,为什么每一次老师念的都是他写的哥哥?哼!都是一群笨蛋。 但是,后山这件事情其实是一个信号,证明着少年在长大,他不能像是以前的那样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在乎。 他开始想要了解自己的生活,知道自己的父母。 他们回去了之后,就算是和匀没有催促,唐宛也开始自发地查找和言之的遗物中关于和匀的父母的相关资料。 这几年他开始带着和匀扫墓,他们扫墓很简单的,就是去后山上洒扫一下,然后放鞭炮还有点香。 和家有一间很大的库房,那里这么久了依旧没有什么蚊虫,就是因为放了很多的香烛,这些东西都是很久之前的。 其实,唐宛自己能看到的资料不是最多的,有关和家最多的记载是在祀堂。但是也只有那里,是明文唐宛不能进去的地方。那是和家人的排位所在,唐宛一个外姓人,还是不大想要进去的。 唐宛想了很久,决定让和匀进去,也算是了解一下这边的祀堂。 和匀坚决不一个人进去就算是进去,不过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唐宛是比较传统的人。唐宛的身上有一种侠义的精神,他觉得他应该遵守的规则,他就真的会一丝不苟的之行,无论这个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 所以他先是打开门,进去了不到十秒就出来。那里面果然是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 他捂着口鼻对唐宛说:“哥哥,不是我不进去,而是里面的灰尘太大了。” “嗯?” 唐宛愣了愣,他考虑了很多的东西,但是忘记了这一茬了。祀堂毕竟是很久很久没有进人了,因为和家就只有和匀一个人了。所以他自己也没有进去过,自然也就是没有人打扫。一间老房子,七八年没有人打扫会是什么模样的? 其实,唐宛和和匀两个人在和宅这个大院中,基本上就是在前院的那几个房间活动,所以后面的屋子都是闲着长草的,要不是和匀大了,开始追问一下父母之类的,他们可能都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个祀堂……毕竟和言之留下的手册上并没有这些的。 联系到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唐宛不由出神——是不是和言之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能把和匀养的这么大? “哥哥!”和匀有些大声地呼唤,叫回了唐宛的注意力。 “啊?” “你进来打扫一下吧!” “这……”唐宛皱眉,下意识就要拒绝。 “不然你要我一个人扫完那个屋子吗?!”和匀叉腰,有些气势汹汹。不过,他的模样却让他的这番气势削弱了很多,就好像是一只小猫,佯作猛虎下山,却让人只想要抱起来揉揉捏捏。 唐宛不由软了神色,想来也是这样的。这样自己娇养的少年,去打扫一个陈年老屋,真是…… “好吧,不过就是帮你打扫而已。” “嗯哼。”进去了就行。 唐宛自觉有些不妥,但是因为宠爱和匀,所以还是带着抹布还有扫把进去了。果然,这件屋子积灰真的太重了,踩下进去,一个一个脚印明晰深厚… 但是很奇怪,就算是这样,这间屋子也不讨人厌。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一种香味吧。那种沉香的味道,而不是灰尘的味道。因为这种味道如此的浓厚,所以这里没有虫子。 全木制的解构,没有生虫也没有发霉,就只有一种时光的味道,在这里积淀。 走进这里,唐宛似乎就能明白这里之前的先人是怎么祭拜先祖的。肯定就是虔诚地每天都燃香。而且,他们的香料应该还不是市面上的那种廉价的香,而是特别的、浓郁而不生厌、的味道。 他们在这里一年又一年地点香,所以才会让这个已经尘封了那么久的屋子依旧有这种味道。 唐宛的身后还是全副武装的和匀,他本来是不被允许进来的,还是他强烈要求,最后唐宛才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毕竟,和匀才是正经的孙子,他总该做一些什么的。 唐宛主要就是扫地,和匀就是擦牌位。这间屋子要是真的简单清扫并不费力,就是拖一拖擦一擦。于是,不到半天,这里就焕然一新了。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没有蜘蛛网什么的吧。 清扫了之后,唐宛就想要出去了,结果他发现和匀还有一个个的要求。什么找到线香啊,什么对照族谱啊……总之,不知不觉间,他基本上就知道了和家的结构和历史了,以及……这个祀堂他已经踏入了好几次了。 直到和匀开始上香,他才想到要出去,结果和匀叫住他:“你还出去做什么,这里你都踩进来好几百次了,我爷爷奶奶要是生气早就生气了。” 唐宛:“……”好吧,他中计了。 确实,他踩都踩了,这个时候才纠结太过矫情了。 不过,唐宛还这就是死活不肯看和匀上香。 “虽然已经进来了,但是我毕竟不是和家的子孙。” 他走到了外面,说等和匀上完香了之后才出来。 和家的香是在旁边的一个库房里找出来的,还很新,但是和市面上很不一样。长长的,有唐宛的拇指粗,和匀这一次就是点燃三根,然后插上。 和家的祀堂有一个大鼎,里面都是厚厚的一层香灰。不过香灰并不多,也就堪堪能把这个鼎覆盖了三分之一。估计这辈子他们是填不满那个鼎的。 和家的资料唐宛也找到了一些,和家祖上应该做过调香的手艺,隔壁的库房中的香料真的很多,现在想来,后山之中确实是有着很多的野生香料。 唐宛守在门外不久,就能闻到一种馥郁甜美的香气溢出。果然,和他之前闻到的香气是同一种的。说真的,和匀可能真的是流着和家的血脉,库房中那么多香,没有点燃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味道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却能从中找到真的祭祀用的那一种香。 香气虽然出来了,但是人却没有立刻出来。 唐宛一时间有些五味陈杂。 和匀啊……果然是没有他脸上那么不在乎父母祖宗的。 他应该是好奇的,好奇他的父母,好奇他的爷爷奶奶,好奇他的先祖……他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是和匀,他应该知道他的家族祖上都是做了什么的…… 而这些,祀堂中的族谱能告诉他大半。 落叶归根,这个小小的被香气笼罩的屋子,是和匀的根。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迎刃而解……唔……等到下一次卡文应该是差不多在一起之后了。 第25章 询问 等到和匀出来的时候,也许是那香味太浓郁,他居然沾染上了一些香味。和匀自己恍若不觉,但是唐宛却是闻到了。 和匀带来了家谱,他细细地翻阅,当晚就兴奋地宣布第二天要再去一趟后山,看看他的父母。 本来,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那么高兴的,但是对于和匀而言,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父母的消息。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他的父母,生养他的两个人,他和那些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至少,他并不是只有哥哥的。虽然,他坚信他的哥哥值得他如此一遍遍地去写。 可是,他真的翻到了父母的记载的时候,他还是由衷地开心。 是的,他第一反应并不是这两人已经长眠在地下,而是很高兴,他真的有父母。 唐宛当然会同意和匀的提议。他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是却是在暗暗出神。他的笑容不知不觉就淡了下来,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从和匀的身上偏移,而是落在了一边,完全没有焦距。 和匀说着说着,就安静了下来。他平常不会这么兴奋,而平常也不会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唐宛的声音总是会比他多。 但现在,当和匀也安静了下来的时候,他们之间只有了电视机的声音。 和匀抬眼看去,青年侧坐在一边,食不下咽,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英俊得能让女人倒贴的脸。 但是现在那张脸上只有一片漠然。 和匀忽然意识到一点,就如同他几乎从来没有说过父母这个话题一样,唐宛也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父母。 “哥哥,我的爸爸妈妈是什么人?” 这是他很久以来一直想要问的问题,但是他之前一直都没有问,小孩子的直觉提醒他那并不是一个好问题。而他此前这种想法也从来一闪而过。但是现在,和匀想要问了。他可以有勇气和底气去问了,因为那并不是一个虚假的人,而是真实存在的人,他明天就能见到他们的坟墓。 唐宛被这个问题拉回了思绪。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应该是很好的人吧……” 事实上,他并不了解和匀的父母。他最了解的是和言之。和言之留下的笔记中,只有关于他失去儿子之后多么痛心的心情,但是并没有介绍他的儿子和儿媳都是做了什么的。还有那些本来应该有的亲友之间的交往和通信,都没有。 那些就好像是被和言之刻意收集了起来,并没有给他看到。 所以,他其实也是对于和家人一无所知,除了和匀。 不过,不管怎么样,夸他总是对的吧。 “那你见过他们吗?”和匀的眼里闪闪发光,期待着唐宛说出他和和家夫妇的两三事。 唐宛:“……”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谎了……都不会哄骗和匀了。 他只能摇摇头。 然后眼瞅着和匀眼里的光暗淡了一些。 唐宛:“……不过我还是知道关于他们的一些事情的……” 和匀瞬间眉开眼笑。 他们的饭后就是故事时间,现在渐渐是热了,所以他们选择到了廊下乘凉。 现在的时间还是春末,还是不错的,因为蚊子还没有肆虐。有月光如水,有好风送香,有蛙声渐起。 而他就是坐在廊下,身边靠着和匀,绞尽脑汁想着和言之笔记中提到的和家夫妇的两三字。 还好和言之真的是宠爱他的儿子,纵然是儿子和儿媳离开了人世,他也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想到他们免得伤心,但是那一腔的热爱哪里是那么容易磨灭的?所以总是还有两三字提起。回忆之中,难掩伤心。 大抵总是生离死别总是无情。 唐宛就是要从这两三字中瞎掰出五六百字的故事。比如他爸很喜欢顾城,而和匀妈妈也喜欢,所以他们经常会谈到顾城的诗歌……到了唐宛的嘴里,就是他们因为一本顾城的诗歌结缘,然后开始了文艺男女的相知相许……此处省略五百字……最后在一起,欢欢喜喜有了和匀。 和匀听得很是认真,他似乎是很少有这样认真了,几乎让唐宛有了无端的愧疚感。但是他又觉得,他要是不讲述,和匀会更加伤心吧。 唐宛还是希望能给他一个温暖的双亲的印象,这样,和匀想到父母的时候,就不会是空荡荡的两个名字了,或者是冷冰冰的一个坟墓。也许这样的故事,他听完了之后,就会梦到了他的父母,然后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唐宛坑坑洼洼地讲完他的故事,和匀带着笑容听完。唐宛没有听到他说“还有没有”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觉得他可以准备烧水了,然后就可以让和匀洗洗睡了。 冷不丁地,他就听到和匀问:“那哥哥你呢?您能给我说说你的爸爸妈妈吗?” 唐宛顿了顿,然后他问:“你怎么问这个?” 然后他也意识到了他的语气太冷了,缓和了一下神色,但是没有出言安抚和匀。 “哥哥……”和匀微微仰头,他其实现在坐着,并不一定要仰头才能看到唐宛的面容,一般来说,只要抬头就可以了。但是他靠得太近了。他紧紧地贴在唐宛的身边,一伸手就可以窝进唐宛的怀里,这也导致了他必须仰头,才能看到唐宛的面容。而且,只要唐宛不低头,他就没有办法看到唐宛的眼睛。 “我想要知道……” 是的,他就是想要知道。和匀很清楚,他从晚上察觉到唐宛的那一点异常开始,就想要知道。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对于唐宛了解的匮乏。 他还是什么都知道。就连唐宛的来历也不知道。唐宛是突如其来的,他很直接地进入了他的生活,一直到了现在。但是和匀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假如唐宛和和匀一个姓氏,然后他们是真的兄弟,和匀还不至于这样。毕竟会有血脉的牵绊,但是他们并没有,所以和匀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他想要问,他想要知道。 现在正是他求知欲最强的时候,他只想要知道身边的这个人。 第26章 母亲 和匀问出来的时候,反而冷静了。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青年僵硬的神色,他也能知道唐宛传来的不太好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冬天大雪落下的气息。 “哥哥,你看,我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并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你也是。我和你是一样的。”和匀尝试用语言解释。 他直觉他应该说一点什么。 人总是这样,气氛僵硬了没有关系,只要有一个人愿意说话,那么就能缓和下来。关键是他们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僵硬到没有人愿意打圆场,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那个陷在僵硬气氛中的人走出来而已。 唐宛听到他慢慢地说,渐渐缓和了神色。 他笑了,笑里泛着苦意。 唐宛一笑,就让这僵硬气氛一扫而出。和匀微微呼出了一口气。就被一双大手抱起,然后他就稳稳地落到了唐宛的膝上。 和匀呆了呆。 “你真的想要知道?”唐宛低声问。 因为和匀坐在他的膝上,这一下是真的看不到唐宛的神色了。而和匀在唐宛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放松地依靠着他的身上,说:“嗯。” 和匀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唐宛交代他的过去吗?这个时候就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和匀怎么会放弃? 唐宛低声笑了笑,然后揽着怀里软软的少年身子,慢慢地说了起来。 “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妈妈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级。她性格温柔,当年也是很漂亮的人,据说追她的人还是很多的。然而,她的眼光并不是像她的容貌那么好看……那么多人,她偏偏看上了我爸爸。” 说到这里,唐宛顿了顿。 “哎?”和匀一愣,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唐宛的过去……好像并不幸福。 “我爸爸,他和我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工厂的工人,拿的是铁饭碗,所以我妈妈嫁给他在当时还算是门当户对,是一门佳话。但是那都是假的,他的翩翩有礼就是骗骗未婚的姑娘……他实际上是什么用都没有只会在妻儿身上发泄愤怒的懦夫!结婚之后,他就被工厂开除了。然后……我家的生活就更加糟糕了。” 当时,他已经出生了。没有了生机来源的家庭还要养一个新生儿,他的妈妈还没有出月子就不得去找工作。 然后他们就在那个城市老旧的街道住下了。 而那个男子一直都是他的噩梦。年幼的时候,无力反抗。只能看着母亲一次次地被打,然后被那柔弱的脊梁保护。 和现在在这里不同。他进青春期了之后,他在家中几乎不说话。愤怒、无力、悲伤,一直都充斥在他的心里。 然后,有一天,大概是放学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甩开幼弟的身子,而母亲躺在地上的时候,就失去了理智了吧。 他反抗了很多次,只有那一次,是热血上头失去了控制的。而也只有那一次,是致命的。 奇怪的是,他看着那个男人在他的刀尖中倒下,鲜血流淌满地,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逃跑。 而是看着邻居听到声音找来,等着120和110的到来。他被带走的时候,还记得是110先来的。 他是未成年人,又是过失杀人,所以并没有重判。按照原来的判决,他20岁的时候就会出狱。 而细细算来,呵,早就已经过了。而在监牢中度过的两年,也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唐宛说完了之后,居然是觉得心上一松。 他挂怀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这样说出来了。虽然他省略了很多内容,但是那依旧是唐宛一直压在心底从未见光的过去。而现在,他就是这样坦然地讲给了和匀听。 和匀听完,没有看到唐宛释怀的笑容,而是问:“哥哥,那你的妈妈呢?她没有来看你吗?” 唐宛还是笑,淡淡的。 “没有。” “为什么?” “……大概,是怕吧。” 那个女人,一直很胆小。之前他反抗过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是惊恐惧怕的。 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他走入少管所的监牢之前,见过母亲的时候,她一连的抵触。那种眼神,和她看着那个男人的一模一样。 他这才意识到,对于她而言,他越来越像是她噩梦中的那个男人了。 她怕他。 多么可笑?!他的母亲,居然怕他?! 而……也是多么现实。 因为,那个男人,之前无论过么过分,都没有折腾到人命。而他还没有成年,就已经背上了一条人命。而在他的母亲的眼里,大概手上沾上了一条人命的儿子已经不是她的儿子了吧…… 那一刻,唐宛看到他的母亲眼神,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绝望。 唐宛说完这些,就收到了小孩关切的眼神。好吧,这种眼神好像也不能算是关切,而应该算是某种同情的意味吧。唐宛看到了就觉得心中的那一些悲伤都被冲淡了。 他好笑地摸了摸和匀的脑袋。 “这没有什么的。” 和匀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拉了下来眨巴着眼睛,说:“这怎么可没有什么……” 他爬了起来,抱住唐宛的脖颈,然后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他闭着眼,亲昵地蹭了蹭,就好像是小时候那样——唐宛每一次安慰他都是这样,面贴面地蹭。 唐宛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把人抱了起来。和匀坐在他的臂上,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第27章 林佳音 转眼之间,又是几年过去了。 新世纪的钟声响过了之后,华国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年轻人都往外面跑,这里越来越多的空置了下来,大概只有每一年的年关才能看到一点热闹。 而唐宛和和匀,就好像是时间停滞了一样,他们住在大山的遮掩之后,若不是少年一年年地长大,他们几乎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他们就像是被封在了大山之中了一样。 和匀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是他有的时候看到唐宛靠在廊边,看着门外的眼神。那种眼神是一种带着遗憾的凝视。和匀渐渐明白了——是的,他能够忍受这里的孤寂和封闭,但是唐宛却是想要出去的。 而这种遗憾,在他们的那个老旧的电视坏掉了之后就更加如此。 他毕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和匀每一次看到他这样看着门外,他就感觉不好。那种感觉,就是心口压着什么,总是不太舒服,不过,对于这种不舒服,和匀已经不想要告诉唐宛了。他只会上前,拉着唐宛,或者去蘅芜苑,或者去后山……无论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要这样就好了。 和匀是真的喜欢这样的日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每一天都是恩赐。他最最喜欢的是春天,当冰雪开始融化,当风开始温柔,当雨开始降临,然后满眼绿色就来了。接着就是他每天都在更换的花朵。 他只要打开窗,就能看到爬满墙的牵牛花。只要有风,就能闻到花香。 他那个时候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家会有那么多的香料。大概就是喜欢春天的气息吧。 当然,夏天其实也很好。爬过后山之后,他们发现那里居然有一个废弃的码头,而有码头就有河流。后山之下的清潭里,正是满池的荷花。因为年久失修,而且也没有人管理,所以那里的荷花已经占领了整个池塘。 和匀尤其是喜欢夏夜到那里去散步。星光之下,全是莲香。 和匀也喜欢秋天。这里的秋天总是有一种温暖的气息,融融的阳光里,真是最适合睡觉了。冬天也很好,他和唐宛坐在屋子里,围着暖炉看着书。然后唐宛会把他的手放在他的衣服之下,让他总是冰冷的手心贴在他热力满满的腹部。就只是为了让他的手暖起来。 这些都很好,都很好。 和匀想象不到,哪里还能够这么好。 他就想要和唐宛一直一直活在这里。可是,唐宛却想要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这个人。 而和匀并不知道,时光把他雕刻成了怎么样的玉人。这个时候的少年总是不怎么关注自己的,他们一般都是在别人的眼光中觉醒,察觉到自己是什么模样。和匀少了这一点。所以他从来没有看到自己容貌上发生的变化。 和匀真真是越来越漂亮。 他的漂亮,是超越了性别范围的。眉眼干净精致,而眼睛也是纯粹明亮的。更难得的,是他的气质。他的气质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特别沉静。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春花明月之色吧。有的时候,唐宛看着他就能看呆。他总是被和匀给惊艳到。 唐宛看着他,总是想到红颜薄命。和匀虽然不是红颜,但是大概这样的颜色,总是不能久留在人间。 而如果唐宛可以选择,他宁可不要和匀有这样的颜色,就让他好好地活下去,像是一个普通人就好。 而这些,都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 春天的田野更加美丽,而这样的美丽,总是会吸引到一些出门来写生的人。林佳音就是其中之一。她为了找到最原始的农村春日,就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 这里果然是足够的美丽。 和城市完全不一样,这里的空气清新得就好像是洗过了一样。 你知道吗?这里下着雨的时候,那远山就升起了朦胧的青色,好像是云龙起舞。这景色足以让她沉醉。她只恨自己没有那相机,把这些景色一个个都记录下来,所幸她带着画笔。 还有地上俯身耕耘土地的农民。他们每一个人都感谢上苍,今年的春雨是那么温柔。漫漫地下着,每一个春苗都能受到泽润,于是蓬勃地生长着。 她非常开心,背着画板和背包,愉快地行走在这里的土地上。 她来到村子了之后,借住在一户农家之中,就开始探索这里了。他们这里并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只是很纯粹的农村,因此基本上是不存在什么危险。 对于村子里的人而言,只有和家的那一片地是他们从来没有进去的地方。 林佳音一个外来人,并不知道这些。她被春天的景色所迷,走到了和家的后山。 这里是和农田不一样的景色,树花烂漫,野草芬芳,柳青花明……不知不觉间,就走得远了。等到她觉得有些饿,回头便看到和前路一样的繁盛草木。 她才忽然意识到,她迷路了。 于是,她开始加快脚步,一直走一直走。然后终于在她绕过了一颗柳树了之后,让她看到了一个宅院。 她很开心地走了上去,敲门。 那个时候,大门边种下的桃树开花了,两三枝 ,还带着露水。地上的青石板还有青苔,而那宅院是传统的白墙青瓦,木门也是厚重古老的样式。开得时候吱嘎吱嘎地作响。 林佳音那个时候带着柳暗花明的兴奋,但是她回忆的时候,却是想到了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或许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可是那种感觉,确实有些相似。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带着灰尘的吱嘎吱嘎声的门打开之后,居然站在一个面带微笑地英俊青年。 青年含着笑容,还带着一些宠溺。清亮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些不经意的魅惑。 “啊……来了一个生面孔。” 她痴痴地站在那里,一时间觉得手上发痒,就想要拿起笔,把这个人画下来。 而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那个微笑并不是对着她的,而是给和匀的。她看到的只是唐宛回头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两千字的一章……这一篇有点奇怪,我总是写了差不多两千就想要卡住了。 第28章 离开 林佳音自然就被唐宛请进了门。 她看到和匀的时候,真的是控制不住她的花痴脸了。她第一次和和匀说话的时候,简直是轻不可闻。 少年如玉人,似乎只应存在在梦中,故而不敢妄动。 林佳音止不住地打量着他们的家,看起来并不是大富,很清苦的样子。两个人的衣服都是老旧的款式,唐宛明明是年轻人,但是布衣麻裤,都不是时新的。而和匀,就是很简单的一件灰蓝棉袄。 就算是这样,林佳音还是觉得这两人很好看。 这整个宅院很精巧,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唐宛两人把她请进了屋子,给她送上了一壶茶。唐宛笑说:“家里只有花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都可以的。”林佳音也是笑道。 唐宛便给她送上了一壶茉莉花茶。他们这里花茶就是最易得的,毕竟家中有那么多的花,随便晒干了,就能喝上一整年了。而且花茶比较温和,和匀还喜欢。 出于待客之道,唐宛自然是要陪着林佳音的。而和匀,出乎意料的走了过来,抱着他的画板,陪坐在一边。 他们三人慢慢谈着,也便就到了下午。唐宛和林佳音相谈甚欢。林佳音眉飞色舞地讲述了很多外面的事情。还有她自己的事情。对于她而言,出来写生是她的追求,她很想要踏遍中国,画尽风景。 你不知道一个年轻人有梦想是那么的耀眼。林佳音的容貌本身不差,但是一谈到梦想,她的面容就好像是在发光,整个人都是熠熠生辉。 和匀两个人都是很好奇外面的世界。因此听得很开心。 等到林佳音反应过来,已经是因为把一壶热水都喝光了的时候。她倒不出来茶水了。唐宛很抱歉地起来说:“你等一下,我再去泡一壶茶。” 他们家没有热水壶,泡茶就是要烧火的。 而林佳音虽然是不知道这件事,但她抬头就发现天已经黑了。于是连连摆手,说:“哎呀,天都黑了,我要回去了。” “若不嫌弃,林小姐你可以在我们这里吃完饭再走?” “不啦!”林佳音抱歉地说。 和匀也跟着唐宛站起来。唐宛见真的是挽留不了她,于是便送出门去。两人走在一道,居然还是意外的和谐。 此后,林佳音就常常来串门了。这个常常是什么频率呢?嗯,就是天天都来。 这个时候的年轻人,正是有话说不完的时候。唐宛虽然没有上学,但是他每天都在看书学习,其实知道的东西并不比林佳音少。而林佳音是大学生,这里就是一个乡村,基本上能谈得过来的就是唐宛一个人。 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这一块所有漂亮的地方,唐宛都知道,就算是为了一个最佳导游,林佳音也要过来。唐宛都是欣而许之,每天泡上两壶花茶,等着友人敲门。 林佳音会画画,她有的时候就和和匀一样,支着画板在画画。而和匀的画画,纯粹就是自己画着玩的,他没有系统地了解过绘画的知识,也没有想过要画得怎样好。他就是喜欢画画,所以就去画了而已。 但是林佳音显然是不太懂得。她就开始教和匀画画。和匀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 “姐姐,你画得好漂亮!”他毫不掩饰对于林佳音画出的风景画的赞叹,因为确实是很美。小孩子可能不懂得什么印象派抽象派,但是对于美的感觉还是有的。 林佳音笑道:“和匀你认真学,也可以画得很好的。” 然后她就真的开始指导和匀。 然而,随着春天气息的渐浓,和匀就不怎么喜欢画画了。他不想要林佳音在一边指导,也不想要和林佳音一起画画。他们一起画,画的是同一个景色,但是林佳音比他画得太好了…… 和匀也发现,他好像插不进这两人的谈话了。林佳音会和唐宛说很多的事情,什么南方的城市,什么东方明珠,什么改革开放,什么大学教育……这些和匀完全插不上话,就算是他们谈到一些历史文化,这些和匀懂一点的东西,和匀也不想发话了——因为他每一次说完,林佳音都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笑容,那种笑容本身没有恶意,但是那种意思大概就是:啊,小孩子讲成这样不错了。 林佳音并不是真的想要听到他的看法。 和匀敏锐地发现了。 和匀如此,唐宛又如何呢? 对于唐宛而言,林佳音是他最近十年生命里第一个出现的能够和他这样平等平和交谈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的身上有唐宛所有想要的东西——新奇、自由。他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已经很久了。 所以他就会每天都煮好茶等着林佳音来。 林佳音的身上还有一个让唐宛很感兴趣的东西。 那就是手机。 她的手机还是小灵通的,不过她不常用。 “这里比较偏僻,信号不太好,每一次我都要走到大路上才能收到一些信号。”她说,然后就把手机拿出来给两人看。 唐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东西,上面还有各种按键,排列紧密。他们其实是知道一些关于这个小东西的信息的。知道这个家伙就是现在名气很大的小灵通。小灵通,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全国通话了!多么神奇。 林佳音看着他的好奇,心中难免有了一些想法。 “唐宛,你有那么多的知识,而且性格能力都不差,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林佳音问。他们正是坐在后山的竹林之中。 唐宛闻言,笑了笑,轻声说:“我和和匀都很喜欢这里。”他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好奇的神色了。 林佳音不赞同地摇头:“现在不是旧时代了,每一天国家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说海市那边,已经出现了很多高楼大厦了。你是年轻人,怎么就不知道出去闯一闯呢?现在据说遍地都是黄金。” 她能出来游玩,都是知道一些信息的。 唐宛还是摇头,但是这一次他就是笑了笑,不再说话。眼底雾沉沉的。 和匀就坐在一边,忽然问:“姐姐,外面真的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吗?” 林佳音堆起笑容,说:“那是当然啊!你去过游乐场了吗?” “没有。” “那我告诉你,游乐场里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什么蹦蹦车啊、旋转木马啊、气垫床啊……都很受欢迎哦!在城市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没有没有去过游乐场的。” “哦。”和匀回答。“可是,我们这里也不错啊。你现在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这里漂亮吗?” “嗯……”林佳音想了想,接着说,“但是春天就要结束了。我也准备要走了。” 这是林佳音第一次说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 第29章 争吵 等到天将黑,送走了林佳音,唐宛走回和宅。草木繁茂,桃花已经红中带着一点黄色,这是要落了。 而那陈旧的木门半掩着,门之后的廊下,坐着已经褪下棉袄的少年。 他推门进来,便见少年抬眸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前院太过于寥落,他居然觉得少年单薄又寂寞。而这种寂寞配合他的漂亮面容,又有一种惊人的美感。就好像是那种古老的画卷中,春暮里独立的美人。 而唐宛的心无端被刺痛了一下,涌上来的却是说不出的心疼。 “你怎么不进屋里?外面风大。” 唐宛连连说。而和匀用那一双黑亮如洗的眸子看着他,声音带着一些冷硬。 “唐宛,你是不是出去?” 唐宛听到了,不由失笑。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送一送她。你也知道,她一个姑娘,走在野外不安全。”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和匀的语气带上一点不耐烦。 “你是不是要和林佳音一块离开?嗯?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 和匀有些暴躁。他知道他不应该发火,尤其是不该朝着唐宛发火,说起来,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这样吗?但是他就是恼怒。心中的暗火烧得灼热,他已经忍不下去了! 是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走出去。哪怕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对于外面的世界的好奇,但是在他深刻地体会到死神的临近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那些好奇。 他现在就只想要和唐宛在这里!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 和匀觉得他像是一个商人,他像一个商人喜爱自己的财富一样喜欢他剩下的时间。他只想要把这个时间给唐宛一起花,就像商人吝啬一样吝啬于时间…… 他一点不想要出去!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出去了,唐宛就不是围着他转的了。 唐宛静静地看着和匀。他想说一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只能看着和匀接着说下去。 和匀真的是压不住火气了。 “你的桌上摆着N市的地图!你就那么想要出去吗?还有林佳音!” 他说到了林佳音,脸上有了怒色。 “你喜欢林佳音对不对?!整个村子的男人都喜欢她!”是的,林佳音带着一种艺术家的气质,衣着时尚,还懂得很多的东西,这些都把她七分的容貌变成了十分的魅力。她吸引了很多男人的目光。这些和匀没有刻意了解,但是他能从林佳音字里行间知道。 林佳音为什么经常来到唐宛这里?就是唐宛这里是整个村子最为清净的地方,而且他也是这里唯一能和林佳音沟通的人。 “每一次她过来,你都会为她泡一壶茶。然后她说话,你都在直瞪瞪地看着她!唐宛!你真没有出息!” 和匀说着说着,声音忍不住就高了。他的眼里烧着火光,但是心里却在暗暗地发疼。 “你和村子里的那些男人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了!她说你出去是为了你好,就是为了你好吗?!” 和匀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嘴里却是忍不住发涩。 他是那么关注这个青年,所以他才能看到唐宛的动作和神情。他知道这个人对于外面的世界的向往,对于林佳音暗暗的情愫…… 所以……他才那么心虚。 唐宛看到和匀越来越激动,他始终都没有说话。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范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和匀。 但他听到和匀骂他没有出息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皱眉。 这让和匀更加恼火。 “我说错了吗?你就是没有出息!” 唐宛轻轻转头,不再看愤怒的和匀。从头到尾,他就说了一句话。而在和匀骂起来了之后,更是一言不发。 他这一转头,好就好像是按下了中止键,和匀已经到了喉咙里的话忽然就卡住了。他忽然挡不住眼里的泪意,但是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有一些别的声音。他看着唐宛的身影模糊了起来,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好了,又清晰了。 他狠狠擦去手上的温热,咬牙吐出几个字。 “我说错了吗?” 他的声音那么沙哑,带着一点酸意,但是唐宛却没有听出来。唐宛看着灰白泛青的墙壁,等着和匀爆发过去。 和匀不再说话,唐宛的沉默让他也冷却了下来。那股怒火熄灭了,灰烬混合着心痛,变成了某一些更加让人难受的东西。如鲠在喉,但是却吐露不出来,因为没有人想要听。 他觉得这比他发病的时候,濒临死神更加让他难受。 但是他却排解不掉,就只能让它在心里沉积下来。 他看着沉默的唐宛,等着那灰烬反应完毕,然后冷笑。 “好了。回家做饭吧!”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撒娇,全是冷硬。 唐宛回头,而只见他的背影。风一吹来,凉到心底。 林佳音第二天过来的时候,和她坐在一起谈话的就只有唐宛了。 她奇怪地问:“和匀呢?” 唐宛微微一笑,说:“今天他去蘅芜苑看书去了。他就喜欢那样。他之前还说过,落花时节最合适睡觉了。” 是啊,一觉醒来,紫藤满身,香透衣襟。此时的阳光明媚,风也是温柔的。恰是和匀最最喜欢的天气。 别人都不喜欢春暮,因为繁花落尽。但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时节。 “是吗?”林佳音顺口一说。,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接着顿了顿,正色。 “正好和匀不在,有一些话我就能和你说一说了。” 唐宛一怔,抬眼看她。他放下了茶杯,任凭茉莉花茶逸散开袅袅的香气,而那茶汤之中,映着的是白阴的天色。 今天恰好多云。没有和匀喜欢的阳光。 “我昨天去了解了一下你和和匀的事情。说真的,我还是很好奇你姓唐,和匀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不过了解到的事情很少。” 那是当然,他们本来就和村里人走得不近。 “村里的小学老师说和匀称呼你为哥哥。不过我看着也不像……今天和匀喊你唐宛呢!再怎么亲近的兄弟,也不会直呼其名吧!”她意有所指地说。 “所以,你和和匀应该不是血缘关系吧。” 其实这些事情,她都是问了别人的。从村民哪里很容易就知道,唐宛是突然来到这里的,他的户口在哪里还不一定呢!反正要是正经的亲戚村民肯定不会之前一点印象都没有!那肯定就不是有血缘关系了。 这里都是林佳音自己判断出来的。但有的时候,人是很主观的,很容易就先入为主。 她此刻全然忘了之前和匀都叫唐宛哥哥。和匀和唐宛的关系,他们自己最为清楚。 听到她这么一说,唐宛却是想到了今天早上和匀称呼他为唐宛,而不是软乎乎的哥哥。似乎从昨天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了一丝裂口。 但是唐宛却觉得没有什么。 出于青少年叛逆期,和匀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 他现在就是很自然地顺着林佳音的话往下想,虽然心底有些异议,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道:“嗯。我和和匀确实是没有血缘关系。” 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在林佳音催促的目光中简单说了说。 “我是答应了和匀的爷爷,要好好照顾和匀。” “哦,原来如此啊。”林佳音了解地笑了。转而若有所思地说:“可是那也太过分了一些吧。” “唐宛,你不能把青春都虚耗在这个小山村里。”她淡淡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估计是全文唯一的一次争吵……等等,好像也不能算是争吵。嗯……应该说是唯一的一次冲突吧。 第30章 生气 是的,在林佳音的眼中,唐宛这样一直待在山里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金钱。她把外面的世界描述得很好,到处都是机会,遍地都是黄金。而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唐宛坐在那里,眉间隆起一个小山包。 “好了,你慢慢想吧。今天我过来是想要告诉你,我三天之后就要离开了。嗯……差不多中午打包完行李就走,如果你要和我一起走的话,记得过来。” 林佳音话音一转,语气似乎热络了一点,接着就动身起来准备辞行了。 唐宛扬起笑脸,一边挽留一边谈话。而最后,还是把林佳音送走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林佳音走下山去。长叹了一声,回头,却没有见到熟悉的少年在廊下坐着。 是的,他估计还在紫藤花下睡着呢。 唐宛慢慢走回厨房,准备给和匀煮一些汤品。准备季节交替了,正是和匀最容易生病的时候,他一般都要给和匀做一些汤品养着。 林佳音说得没有错……按照他的了解,外面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一个正当壮年的年轻人,没有能够参与进去,他以后可能后悔一生的。 可是…… 唐宛看着那火光,苦笑起来。 若是就这样离开这里,估计和匀不肯。再等一等吧,等到和匀病情稳定一点,等到他大一点,然后他们就到外面去看一看。 林佳音没有提到和匀,她只是劝唐宛出去。 可是唐宛却不能放下和匀,他也不能忽略和匀的意思。他们已经是一起生活了快十年了的亲人了,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分离? 晚上,唐宛并没有提到林佳音的事情。他本来就觉得和匀并不合适搅合进这些事情。或许本来就不该让他之前坐在林佳音的身边听她谈话的,不然和匀也不会胡思乱想。 而和匀还是那模样,从头到尾都不理他。唐宛没有当什么大问题,就连和匀晚上抱着被子从他的房间搬回自己的房间,唐宛还是觉得没有什么。他笑道:“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这句话换来和匀一个瞪视。只是他那漂亮的模样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就只是让人觉得可爱。和匀见他还是笑着,便恼怒地说:“我早就长大了。” 唐宛还是笑着。等到晚上和匀平常要睡了的时候,走进他的房间。一进来就笑了。 “哪有你这么铺床的?” 和匀其实也没有铺得怎么样,单看他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就知道他虽然铺得凌乱了些,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唐宛却是看着那乱糟糟的床单笑得开心,笑完了,就挽起袖子,准备帮和匀把床给铺好。 他本来就预料到了,这种小事之前一直都是他来做,和匀八成是做不好的,因此时刻准备着上前帮忙了。 但是和匀怎么会就这样让他来插手?尤其是这个人之前笑得那么开心!啊啊,知不知道他在生气啊! 和匀觉得心中更加生气了,打掉唐宛的手,愤恨地说:“不要你管!” 然后径直躺在他的床上,盖起被子,闷闷地说:“我要睡了!你关灯!” 唐宛看着,也并不生气。反而刚刚止住的笑容又起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可以就这么睡了啊。不过呢,你的被子在衣柜里放了一年多,没有晒过,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螨虫呢!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陈腐的味道?还有你这床单……哎,这不是我压在箱底的那个吗?好久没有洗了。和匀,你确定就要这么睡了吗?” 和匀:“……”他暗地里咬了咬牙,不由自主地动了动鼻子,果真嗅到一些味道,不难闻,但是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好像真的能够感觉到身上爬满了小虫子似地。 “好啦……” 唐宛笑了笑,说:“你先去我那房间睡吧。要是真想要分房,今天我在这边睡好了。” 和匀犹豫了一会,然后好像真觉得自己身上在发痒。他皱眉,掀起被子,穿上拖鞋吧嗒吧嗒就离开了。快要出门转弯了,还不忘说:“你不能到那个房间来!” 唐宛还是笑着。 看起来把这孩子养的得娇气了一点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现在这样他就不会真的睡着这里了。 他没有说错,这床被子确实是好久没晒了。没晒太阳的被子,暖的慢,他怕和匀捂不热。 晚上,和匀还是躺在了唐宛的床上,而唐宛则是在和匀抛弃了三四年的床上睡觉。对于唐宛而言,和匀的床有些小,但是他并不抱怨,而和匀睡在显得特别大的床上,有些失眠。 他滚啊滚,滚到了唐宛常睡得那一侧。唐宛的床是贴墙的,而唐宛就常常睡在外侧,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防止和匀滚出去。但是其实和匀睡觉很安稳的。而那个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睡在里侧了。 他躺在这里,觉得这里因为唐宛睡得多了,都有些微微的凹陷,而他填不满这个凹陷。但是这里,全都是唐宛的气息。不过他枕的枕头却是自己的。不是因为他特意留下了自己的枕头,而是因为他原来拿的枕头是唐宛的,他本打算到了自己的房间,枕着唐宛的枕头睡觉。却没有想到自己被唐宛逼到了这里来。 两个枕头一模一样,要不是刻意凑近了去分辨,估计是分不出来的。 而这两枕头,原来在一个床上的时候,就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没有人挪动,也就没有区分的问题。 和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慢慢地也就睡了。 大概是因为被熟悉的气息所包围吧,所以睡得还算是快。 哪怕他原来那么伤心那么生气。 这三日过的很是平静。和匀没有问林佳音为什么不来了,一门心思地睡着他的春眠。这美好的落花天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但是呢,他不问不代表这件事情不会发生。 第三天的晚上,唐宛在看到和匀吃完了之后,便说:“明天林佳音要走了,我要去送一送她。” 这两天唐宛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和匀在生气,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和匀在气什么,他想要哄哄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哄起,尤其是当和匀发现他把和匀当作小孩子哄的时候,和匀就会更加生气。他都不知道和匀气什么,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做得更加错,也只能不理这个幼稚的家伙了。 不过,他其实也摸到了一点和匀的炸毛点。比如现在。 和匀听了他的话,冷哼。浑身气质冷凝了一些。 唐宛无奈地笑了。不知道这个家伙怎么了,忽然就对林佳音有了偏见。 看到他的笑容,和匀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他明明早有准备,知道唐宛迟早会和他说起林佳音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止不住的生气。 第31章 落花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那么想要出去吗?” 他恨声说,每一字都像是戳在他的心上。而同时涌上来的,却是死灰复燃的愤怒,以及,更多的无可奈何。 和匀明明是这样在质问,但是他却早已有了答案。他和唐宛好像保持着一种心知肚明,你问你的,我做我的,顶多笑一笑,任他愤怒悲伤…… 他看着,心中直觉悲凉。 愤怒只是一瞬间的,但是悲凉却是一直都在延续。就好像心口破开一个缝隙,不断不断地吹进来寒风冰雪,通身都是凉彻骨。 唐宛只觉莫名其妙。他看着和匀,等着少年自己冷静下来。他真的是觉得青少年真是难伺侯,暴躁易怒。 和匀最恨地就是他那种目光,闭了闭眼,把泪意压下去,默默转身,合上门不再看唐宛。 反正这个家伙也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只是通知他一声。然后明天这个家伙就会离开了。 和匀理智上知道唐宛应该不会离开他,因为他如果离开应该会收拾一下行李,但是他却无法放下心。 很多人都觉得他这样的青少年才会离家出走,才会不靠谱,但是他们忘记了,唐宛那样的青年才是最喜欢出去的,而他们,往往一出去,就是许久许久不回来。 和匀把自己摔在床上,他整个人陷入了被子中。泪水肆意流淌。 他狠狠地咬唇,心想:唐宛要是走了,他也不会回来了!他就去后山……去后山之上,然后再也不回家。 后山相当大,但是哪里的顶峰离和宅很远,他从来没有上去过,因为唐宛从来不会给他在山上过夜。后山上有很多的风景,但是和匀也并不是一一都看过。 据说后山的顶上,是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景色的,甚至可以看到镇子。因为他们这里还是平原居多。 少年发狠地想着,但是却完全挡不住纵横的泪痕。大概也只能如此了。他拦不下唐宛,也就能这样恨恨地想着。就好像是觉得唐宛会知道他的想法,会知道他想要离家出走,然后明天就会留在家里,不再去找林佳音了。 多么天真啊! 多么矜持啊! 若是世界能这样回应他,那么所有中二的梦想都会被满足。 偏偏他却是明白世界并不是这样顺从他的。 他只能这样想着。想得都发狠了,然而还是只能懦弱地流着眼泪。 第二天,唐宛没有能够敲开和匀的门。他是有整个屋子的钥匙的,但是唐宛敲了半天,对着还是闭合的木门,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准备好了早餐,一个人默默地吃完自己的份,然后盖上碗碟,就准备出门了。 看了看天色,他还是拿走了一把伞。 整个早上,他没有看到和匀,也没有办法说一句话。这个宅院安静得让人心悸。从来没有觉得这里这么大,从来没有觉得这里这么安静,连踩下落花莎莎的声音都那么鲜明。 唐宛拿着伞,脚步忍不住轻了一点。 和匀看着他拿着伞走出门,然后按着他们家的小路,慢慢走下山。 他现在是在后山山坡上,这里的位置还算是不错,可以看到他家的景色。他之前在游玩,就暗自记下了这里。 天还没有亮,他就起来了。锁了门,然后上山。寒露沾衣,他能感觉到他的额头在发烫,可能是因为他出来的时候穿的衣服还是太少了。他现在不觉得冷了,反而觉得热了。这里的晨风清凉,送来花香,他就更加不想要下去了。 反正…… 那里也没有唐宛了。 和匀站在树下,那一颗树开满了细小的白花,而白中带青。那棵花树不算高大,但是因为无人修剪,因此生长得很是肆意,开花也开的爽快,均匀地布满整个花冠。这种树是当地的品种,应该算是野树。后山上到处都有。花期很长,从春风吹遍满山开始到夏至将至,它一直都在开花。 这个时候,已经是它落花的时候了。和匀脚下都是一层软软的白色,他站得久了,肩上也有了落花,就等一阵大风,吹走落在他发上、肩上的花,同一树纷扬,落入山间水里…… 他一直到看不到了唐宛了,才转身,往山上走去。 而身后,只有一地落花。 是啦…… 再怎么说,春天也要结束了。 “真没有想到你回来送我。”林佳音笑说。她今天居然换上了裙子,她的连衣裙和村里的姑娘都不太一样,是简洁大方的款式,就是青青的面上落着一朵白花。她还抹了口红,气色动人。 相比之下,唐宛似乎就比较寒酸了。他穿得一身就是他在和宅中的衣服,很简单很平常。不过他身高腿长,还有这里的年轻人都没有的书卷气,所以站在林佳音的旁边并不会成为陪衬。 他听到林佳音这么说,也是笑了。 “肯定是要来送一送你的。今天和匀的身体不太好,我就让他在家静养了,不用找他了。”唐宛看见她似乎往他后头看,便说。 “我不是在找和匀。”林佳音说。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回去了。 初见和匀,真的是堪称惊艳,那个少年,简直就像是梦中人。那种漂亮她画不出来,也从来没有动笔画过他。惊艳只能是惊艳,而却不能拥有。反而是唐宛,更加像是尘世中的人,更加触手可及。 所以,她一开始找到就只有唐宛。 可惜了,他的身后没有带上行李。 唐宛本来以为他就是过来送一送林佳音,道别之后送上礼物就差不多了。但是他没有想到,林佳音认识的人还真的不少。十里八乡的,都有人来送。林佳音自己忙不过来,就要求唐宛帮帮她,唐宛不好拒绝。毕竟他算是这里林佳音最熟悉的人了。 可他没有想到,这么一忙,他居然过了午还没有能够脱身! 作者有话要说: 请叫我,两千党。 第32章 寻找 唐宛回到和宅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他心中满怀担忧。这担忧并不是离愁别绪,事实上,那些离愁别绪在他心中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接着,就全是别的什么了。或者是对外面天翻地覆的世界的好奇,或者是对于村里人的关注,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塞满了他的脑海。而有一个念头时不时地就跳出来一下:和匀乖乖吃饭了吗? 肯定不会。 他本来都没有准备午餐,因为他本以为中午之前他肯定就能离开。因此他就只有早餐摆在那里。而家中的少年,唐宛连让他坐在灶房都不喜欢,又怎么会让他烧火煮饭? 当过了中午之后,他就没有办法忽视心中的担忧:和匀有没有好好吃饭? 远山笼罩在暮光之中,一层层的阴云密布。唐宛踩在松软的野草上,忍不住皱眉。 准备要下雨了。 推门而入的时候,唐宛很想松一口气,但是心中悬着的担忧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反而透出一种了然的味道。 他朝着走廊看去,廊道上空无一物,没有那个总是坐在那里的少年。 唐宛揉了揉眉头,笨拙地安慰:可能他在看电视。 那个黑白电视虽然总是出现雪花,还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个手掌都不到的频道,但是好歹也是一个电视,说不定就是有和匀喜欢的节目呢! 推开屋门,还是没有人。电视机关着,而桌上盖着笼帐,但是里面的轮廓好像和他走之前一样。 他打开笼帐,果然,里面的饭菜根本没有动过。就在那里,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 好吧,那个挑食的小孩,总是这样。要是不把饭菜弄得好好的,肯定不吃。 这么一算,饿了一天了。那他肯定是在睡觉了。 唐宛心里想着,故作无事地推开了和匀的房门,还玩起了一个微笑,说:“好啦,我回来了!” 半开的门中,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床铺。有凉风过堂,卷起窗帘。他的笑语落这这屋子之中,响亮得惊人。 唐宛只看了一眼,便往后院走去。他强行拉起僵硬的笑脸,心中的忧愁却越来越大。 不要担心…… 正是落花时节,他不就是最喜欢在这种时日里躺在花下睡觉吗?这一次肯定也是这样的,只不过也睡得太沉了太沉了,连风起了天黑了都不知道。 蘅芜苑也是空寂冷清得狠。 太阳下去了,暮色晚照,带着一点黑。唐宛看着落满残花的躺椅,站住了脚。 紫藤满架,全是青色,没有一点花了,全都是枝叶,生机勃勃的样子。而花园里,属于花朵的最喜欢的春天已经走了,所以它们全都落下来了。 一片绿意。 春天走得那么快,花要落也是落得那么快。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少年不见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两个落满了残花的躺椅。他几天没有来,和匀也几天没有躺在这里,那么,他以为他在蘅芜苑放松的时候,和匀去了哪里? 唐宛抬眼望向后山,哪里已经全然都是黑色了。他看不起那些大树了,但是天上翻滚的乌云还是能看得到的。 准备下雨了。 下完了阴雨之后,就是属于夏天了。 唐宛默默地返回,这一回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前院拿伞的时候,才发现哪里所有的门都是开的。 他一进来就把所有和匀会进来的房间都看了,但是却没有找到和匀,那些也都忘记关了。现在都是开着,像是一个个张开的嘴巴,质问他和匀在哪里。 而后,就是一阵雷声,雨声。 大雨如倾,只是几声雷而已,这里已经全都湿了。他走出去的时候,连晾挂衣服都还在雨中飘飞。 下了雨之后,后山就更加难上了,或者说本来后山就不怎么容易征服,但是毕竟是他们的后山,知道上面有坟了之后,唐宛就常常带和匀去扫墓,后山才有一点人气。 后山之中,他找了很久,在茫茫大雨中不顾一起地呼喊。而喊着喊着,就更加焦急了。 那个小孩,他的身体那么不好,他养了那么久,可是还是只能让他在家中修养。今天他还没有喝药,今天他也没有吃饭,而这一场寒雨下来,却是有可能发烧的啊! 唐宛是真的怕了。 就只有一天离开了他的视野,这个孩子就有可能生病。 茫茫的雨声中,他的声音几乎传达不出去。而更加糟糕的是,他看不清远处的身影是不是和匀了。 “和匀——和匀——” 他忽然看到了少年的背影,消瘦独立。他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而当他持伞而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是一株小树。 他喜悦的浪潮变成了失落的浪潮,他差点就要摔倒了。 而他把整个后山常去的地方迅速地跑了几遍,却还是没有和匀。 和匀好像是一下子就不见了,这个时候消失在了雨中。 而在雨中走了那么久,他开始觉得冷。 然而他顾不上这些,而是就这脑袋想:他还能去哪里!他还会去哪里! 这个时候,他全然想不到他自己的人生。 就好像是他和林佳音说得一样,假如和匀不见了,他的人生也许就一下子自由了。如他所愿,他会有一大笔钱,然而走出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可以回到他的家乡,也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看看。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没有想过,这种机会是建立在和匀不见得情况下。 明明,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和匀是怎么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的。 然而,他的人生中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会失去这个少年! 唐宛咬牙,扔开伞,在雨中的后山狂奔起来。 他努力的扫过每一个他路过的画面,找出可能是和匀的身影.在泥泞的土地上奔跑,他很难不摔跤,而就算是摔跤了,他立刻就爬起来,看都不看他受伤的小腿。 而每一个疑似和匀的身影他都凑上去看,直到肯定那不是和匀他。而那甚至都不需要他驻足,只需要多看一眼,他就知道那不是和匀了。 他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才看到远方的山坡之下,站在树下的少年。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脸上划过了热痕。 “和匀——” 他喊。 是的,就是他。 第33章 明悟 唐宛毫不犹豫冲了上去,临近和匀的面前,却又猛然停住。 和匀仰头看他,他的面色近乎透明,而在大雨中,少年展现出了几乎像是妖精一样的美色。 而唐宛抬手摸上他的脸颊,是的,这种冰凉柔软,是真实存在的触感,而并不是他幻想出来的。他的心骤然抽痛起来了。把少年揽入怀中,紧紧地,恨不得融入骨血。 “你跑哪里去!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哽咽失声,或许是大雨磅礴,模糊了他的声音。他的话在和匀的耳中忽近忽远。但是唐宛是温暖的,这种温暖比他的声音更加有存在感。 和匀慢慢抬手,轻轻拉住了唐宛的衣角,张张口,想说什么,但是一张口就是雨水,他最后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语,缓缓闭上了眼,依靠着唐宛。 好啦…… 你还是来了。 唐宛只抱了一会,就放开了和匀,也不是放开,而是半扶半抱着他往前去,因为这个时候唐宛已经没有办法忽视和匀冰冷的身体。这猛然让他从欣喜中醒来,然后就陷入了无边的惶恐之中。 这雨下了多久了? 他在山上呆了多久了? 这冰凉如雨水的身体时刻提醒着他,和匀已经把他养了近十年的身体的底子败光了。而最后,就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结局。 “回家!我们回家!” 他脱下衣服,想要挡下一点雨水,但是没有用,这雨太大了。而唐宛一抬眼,居然发现这里是他陌生的地方,他烦恼地皱眉,拉着和匀往山上走。少年完全依靠着他,脚步虚浮无力,他还要注意脚下。 唐宛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这山雨,他还恨自己为什么扔了伞。 而山路泥泞,越是焦急,越是要冷静。眼看着唐宛几乎要失去分寸,和匀拉了拉他的衣角,唐宛低下头来看他,眼底还带着红血丝。 和匀唇色惨淡几乎没有颜色,但是这张嘴开开合合。他的声音不大,有气无力,但是因为他们靠得这样近,所以唐宛还是听清楚了。 “唐宛……不要急。” 唐宛狠狠仰头,揽着和匀的手紧了紧,他紧紧闭眼,让从天而降的雨水冲去他的泪水,而这还不到一个呼吸,他就再度低头,为和匀遮风挡雨。 “好!和匀,我不急。” 他稳稳地半抱着和匀,往前走去。这一次,他没有拉着和匀往前走,而是由他依靠着,带着他,缓缓走回去。 他尽量把和匀笼罩在他的身下,不让雨水和他接触。而他自己穿的衣服也不多,和和匀依偎着,更加显示出了和匀的冰冷。 明明是肌肤相亲,但是还像是怀抱着一块冰。通体生寒。 走了不久,他就看到了被他抛下的雨伞,大伞打开,雨水就被挡在伞上了。而雨渐渐小了,山雨本来就不会持续很久的。可是天已经黑了。 他们却不急了。 这里的路是他们已经走惯了,就算是黑着,也不怕了。 而唐宛心中却焦急如火,因为和匀的体温开始上升了。不正常的上升。等到他们走进家中,和匀整个人已经半昏迷了。 可他心满意足。 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当他站在山上等着唐宛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哦,他以为唐宛会发现他不再房间,然后出来找他,之后就不能去林佳音哪里了。他就只能留在山上陪他了。 是的,他是自私的,带着一点小心机,希望唐宛能留下。无论是怎么样都好,只要唐宛留下,他就觉得是可以的。 而之后呢……太阳升起,他走出了门。但是却不是来找他的。而是去找了林佳音。 当和匀目送唐宛远去,他是真的有了一种长居山上的感觉。 不要回去了! 再也不要回去了! 反正家中也没有人。没人期待他回家,那他才不要回去呢! 饥饿、寒冷、疲惫,都比不上心中的委屈。那一瞬间的委屈悲伤,几乎要淹没他。他站在那棵花树下那么久,那么久,久到觉得自己就要和眼前的花一样,凋零在风中落到山涧河谷里了…… 而在过了中午之后,这种委屈到达了最高点,之后慢慢回落。 他不再饥饿了,然后才能想到唐宛。 如果你那么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呢? 他那么喜欢唐宛,怎么不知道唐宛想要什么呢? 或许是自由吧…… 和匀站在那里,想着想着就平静了下来。 那股委屈慢慢褪下,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说到底,他也知道,唐宛是唐宛,不是和宛,无论喊了多少遍的哥哥,唐宛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并不是真的兄弟。没有人规定唐宛一定要照顾他。 而现在唐宛才多少岁,和他同龄的健康男人,没有一个乖乖呆在山中的。所有男儿都有一番热血,都想要出头,本来这就无可厚非。 而他凭什么要把唐宛留下呢? 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和匀从小聪明,记事很早。他知道,唐宛是忽然来到他们家的,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就算是和爷爷走了,唐宛还留在他的身边,这就让他有了一种错觉——唐宛会留在这里,陪他到死。 而其实,人和人从来都是两个个体啊…… 和匀那个时候站在山上想。 他想通了,然后跳动的心好像也冷静下来了。可是他却不想下去。 是的,唐宛要怎么做是他的自由,他本来就无力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力气下去了。他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动力,然后只能站在那里,倔强地守在那里。 就好像是一个明白自己错了但是抵死不认的小孩。 然后唐宛来了。 他们回家了。 他知道唐宛哭了。他看到唐宛的眼泪了。 但是,唐宛肯定不知道。 他多么喜欢那一场雨。 唐宛,不要急 你慢一点。 这样,你就可以把我抱得久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这么懒吗? 因为暖气还没有上,手残手速。 第34章 交谈 回到家中,唐宛给他换了衣服,然后就去烧水,他还要给和匀烧药。 面对炉中的火焰,慢慢传来的热意,明明他此时已经回到家了,应该从容了,但是他却无法不慌张。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唐宛眼里倒映着火光,整间屋子,除了木材燃烧的一点声音,再无其它。 和匀果然如同他想象中的一样,发烧了。而这一次,也格外凶险。本来他的体质就不是很好,早起吹了风,一天没吃饭,接着淋了一场寒雨,连番折腾之下,就连唐宛都有一点症状,何况和匀? 但是这一次,却真的是很难过。 唐宛自己本来就算是半个医生,他不需要医治太多人,就只有一个和匀,而正是这一个和匀,让他束手无策。 再聪明的医生也不能自医,何况他并不是算是真的厉害的医生。 而最重要的…… 也许是他已经到了那个节点吧! 和言之曾经感叹过,和匀能活多久。 如果人的生命可以交换,他多么希望他能把他的生命换给和匀。那个小孩,足够招人喜爱。可是,人的生命从来就是属于各自的事情,无法更改。 按照当年和言之辛苦找来的老中医的说法,和匀命已到大限了。 即便是没有这一场寒雨,他也不一定能活多久,只是有这场雨,把所有的一切都逼了出来而已。 唐宛衣不解带,照顾了三日,和匀总算是醒了过来。他的手腕又细了,像是白玉一样,整个人虽然不能算是嶙峋,但是也是更加清瘦了。 “唐宛,我衣服太宽了。”和匀这一次下床,穿上衣服之后,照镜,背对着唐宛说。 是的,他穿着白衬衫,明明足够高了,却撑不起来,整个衣服空空荡荡的。偏偏少年生的玉兰佳树,像是一株带着病态的白梅。 唐宛不说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热茶烫了他一下。 以前,和匀这样感叹的时候,唐宛都有些受不了,想要安抚他,但是现在的唐宛却没有力气去安慰他了。而仿佛和匀也意识到了什么,总是说出这样的话。 唐宛只能沉默了。 和匀转过头来看他,说:“唐宛,我能不能去蘅芜苑看看?” 这个时候的天气,阴雨绵绵,谷雨了,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过完了这一个节气,就是夏天了。而这个时候,也只剩下一些花了。 唐宛摇了摇头。 “为什么?” “已经没有花了。” “你说谎,我种下的野花肯定会开的,而且不是还有一些茉莉吗?” “返寒,都死了。”唐宛冷静地说。 和匀呆了呆,说:“怎么会?你不是定时去修剪花枝看顾那些花吗?” “我连你都看不好,为什么要管那些花?”唐宛站起身,走出他的房间,丢下了一句话。 这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但是这并不是和匀一个人单方面的冷淡,而更多的是唐宛的闷气。 在林佳音离开之前,他们也有过一个冷淡的时期,但是唐宛并不担忧,他觉得只是和匀在闹脾气,这就是成长中的必经之路。而和匀的这一病,让他提心吊胆,却也让他明白——和匀变了。 那个乖巧的小孩,已经不再乖巧了。 和匀好转了,但是一整天,家里的气氛都是怪怪的。 和匀靠在窗边的书桌上,看着外面下的雨。隔着玻璃窗,他听不到雨声,只能看到绵绵不断的雨。摸上窗子,也是湿润而带有寒意的。 唐宛不让他出门了。 而且,还不给他好脸色。 晚上。 “唐宛,你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好不好?不要这样子!” 和匀终于说了。他撂下了筷子,别过脸,不想要看唐宛那一张冷凝的脸。 当你习惯一个人面带微笑对着你的时候,他的沉默,他的面无表情,就越发不可忍受了。和匀不喜欢唐宛这个样子,那样他更加生气。 他好不容易才想清楚的。 如果还能和唐宛一起生活,他不想要和他再冷战了,不想要再发火了,不想要再生气了。好好地在一切生活,去种满园的花朵,去炮制花茶,去后山画画……无论怎么样也好,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他的生命已经如此短暂,而唐宛又是独立自由随时可以离开他的个体,所以……要珍惜啊! 可是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唐宛一听他这么说,掀了掀眼皮,说:“吃完了再说。”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却让和匀没有办法不遵从他的话语。这个男人,一夜之间就不再迁就他了。和匀居然有点怕他。 等到吃完了,他们也没有人去开电视。没有了往常的电视剧敲敲打打哭哭喊喊的声音,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很久以前,他们吃东西都是不给开电视的。和言之对于这些小细节管得很好,而那个时候的和匀也是乖乖的。后来,和言之走了,年幼的和匀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哭出来。 因为只有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小孩子才清楚地意识到,爷爷不在了。唐宛为了转移和匀的注意力,主要是这样总是伤怀对于和匀非常不好,他选择了开电视。 那个时候,晚上他们吃饭的时间,恰好是一天之中动画片最精彩的时间段,完全吸引了和匀的注意力,他不再哭泣,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东西。 后来,这个就成了他们家的保留项目,保留的原因也渐渐有了变化。 他们这里太安静了,即使开着电视机,放着最热闹的电视剧,也不会妨碍到他们的交流。反而不会那么安静。可惜,人长大了,但是电视机却在老化,现在那个电视机经常出现雪花点,很多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再打开电视机。 只是习惯了吃饭的时候打开。 “吃完了。”和匀说,他把碗放在一边,而碗里米饭已经空了。 唐宛终于抬眼看他,眼里黑沉沉。可能是因为灯光昏暗,所以他看不清唐宛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唐宛并不是很高兴。 “好了,”唐宛说,“你想要说什么?和匀。”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上苍有灵,即将上暖气。 讲真,上了暖气,我十二月前可以完结这一篇。 第35章 药味 “好了,”唐宛说,“你想要说什么?和匀。” 和匀抿了抿唇。他是想要说的,但是唐宛这样不冷不热,便叫他有气生不得,难受得很。 “唐宛,我们能不能不再闹脾气了,好好地在一起可不可以……”和匀说。 他看起来似乎是软绵绵的一个人,但是其实并不是。 他似乎从来都不说什么,可是当他说什么的时候,他就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考。他的确是不想要和唐宛这样僵持下去了,他受不了。 唐宛说:“和匀,首先,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上山?” “唐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要追究了行不行?” 唐宛猛然站了起来,他看着和匀,眼里沉沉。 “你让我不要追究?!我怎么才可能不追究?!和匀!你差点就死了!” “可是我现在还活着!” 和匀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回复。可他低着头,不去看唐宛的眼睛。 “然后呢?你要我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这些吗?你什么时候有的臭脾气!” “可你回来的时候不就应该知道这些吗?”和匀说,“你就应该知道,我就是这样的病秧子!你可以不回来啊!和她走!你不是早就想要走了吗?” 唐宛动了动嘴唇,沉沉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些晶莹。 “所以……和匀,你是这么看我的吗?”他轻声问,带着一些不敢置信。“你以为,我会抛下你吗?” 和匀摇摇头。事实已经证明唐宛没有和林佳音走了。 “唐宛,为什么你非要纠结于这些过去的事情呢。我已经很累了。” “和匀……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想要处理这件事。 “哥哥,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提了,就像以前一样,好好地活下去可以吗?”和匀拉高了声音,他终于有一些激动的样子。 唐宛定定地看着他,好吧,和匀已经好久都没有喊他哥哥了。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但也正是这一声哥哥,让他闭上眼冷静一下,再度睁开眼,他便往和匀哪里走,抱起了少年,揽在怀中。 本不该这样的。 无论多么生气,都不应该伤害他。 他们抱在一起,唐宛很自然地在和匀的脸上蹭了蹭,这已经是习惯了。只有抱在怀里,才能感觉到少年确实是瘦了很多。他几乎能摸到骨头了。 怒火一瞬间降了下去,转之则是心疼。 但是唐宛还是没有忘记他们的谈话。 “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这是唐宛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说出这话。他本来以为,陪伴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他已经养了小孩这么久了,将近十年,他从来没有离开。他从来没有想过,小孩居然这么没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林佳音。她只是一个过客。她很喜欢你,我以为你会喜欢她。”唐宛是真的不懂和匀怎么莫名其妙就不喜欢林佳音了。和匀最喜欢画画了,但是家里没有人教他,林佳音学画画的,正好可以教教和匀,和匀却一点都不喜欢她。 “而且……和匀,如果你有什么情绪,你应该告诉我。”这才是唐宛最介意的一点。他养的小孩不知不觉变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这种感觉很奇妙,孩子在长大,一瞬间他就变了。而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而他的的确确已经不是那个要依靠着你的小孩了。 和匀只是沉默地听着。直到唐宛说完。 只是一个拥抱,他们之间的对立就已经解决掉了很多。本来和匀也没有想要把矛盾闹大,但是听到唐宛这么说,他却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靠在唐宛的怀中,泪水一点点沾湿唐宛的衣襟。 这个人真的是太坏了……太过份了…… 在他绝望之后就给他希望,在他放弃的时候,就冲上来抱住他。这让……还让他怎么放手? “再也不分开好不好?”和匀问。他的声音就好像是幼猫,轻轻地挠在唐宛的心上。 唐宛蹭了蹭和匀的发顶,闭上了眼,说:“好。” 这一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如果不是和匀变得更加浓重的药味,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发生。 夏天来了。 天气变得热了。唐宛把被子都抱出去晒了,而他们床上则换了凉席。 唐宛最近有些苦恼。 和匀已经十五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也应该有了一些生理反应了。但是和匀根本都没有,而他自己就没有办法避免了。 有被子还能遮掩一下,现在呢,就连盖一个薄毯他都嫌热了,这和和匀睡在一起,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唐宛是真的有些纠结。 而他却也不好和和匀说,于是只好每天让自己起的早一些。还好他的生物钟很准,真的下定决心起早了也是能起得来的。 就是和匀不太高兴。 “唐宛……” 和匀揉着眼睛抬起身子,果然,床上又没有人了,而天光大亮,门外已经有了炊烟升起。 “唐宛……” 和匀穿好衣服走出去,唐宛正在水龙头下洗碗。而一边的架子上,已经放好了水盆还有毛巾,当然还有牙膏牙刷。 “先洗洗脸,然后就准备吃早餐。”唐宛头也不抬地说。 和匀看了他一眼,就拿起了毛巾洗漱,还咕囔了一句。 “你又早起洗头了……” 唐宛手上的动作一僵……没错,这一段时间他天天起床都要洗一个热水澡。 早餐的时候,和匀恹恹地喝粥吃点小菜。他胃口不佳,因为就连粥也是药粥。而唐宛也不催他,反正灶上的药粥还有很多,和匀时不时就要喝一碗。 其实药粥不难喝,就是这股消不掉的药味让和匀不喜欢。 唐宛看了和匀实在是食不下咽,就说:“你再喝三天,然后我们去后山钓鱼。这个季节新上的鱼煮粥还是不错的。” 和匀撇撇嘴,“你都说了好久了……” “没办法,你要好好补一补身体的元气。” “我都一身药味了……” 是的,和匀最不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一股药味。 唐宛好笑地说:“煎药是我,药味我才是最重的好不好?” 和匀瞅了他一眼,心想:这才是最让他难过的好不好…… 唐宛现在要给他煎药,而且煎药的火候很是重要,一刻都不能离人。而唐宛为了最大保持药性,都是温火慢煎,然后身上就都是药味了。苦辛得只是一闻,和匀就想到他喝下去的那一堆药的味道。 硬生生的……他都不能好好地靠近唐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最虐的一段已经过去了。 解释一下,这并不是为了虐而虐,而是成长过程中和匀必须想清楚地一点。他如果把唐宛看作哥哥,看作归属物,他就永远不可能会喜欢谁。 一章过渡之后,就进入了我最喜欢的阶段了。 ——他们说,没有爱情就此死去,是世界上最惋惜的事。唐宛,我要死了,可我还没有爱情,你能不能爱我? 第36章 熏香 尽管和匀很不喜欢这药味,但是这药味还是陪在唐宛的身边了,而且好像是扎根了一样,任由和匀不喜欢却无法消除。 唐宛看着他郁郁的,感到好笑。 “不喜欢你就不要闻啦……”为什么还要往他身上靠? “可是我喜欢你啊!”和匀说。他说得很自然,对于他而言,这种话已经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而唐宛别过脸去,几乎想要捂脸。他的耳朵烧红,而眼角看见和匀说完就自顾自地看着电视了。 唐宛酸涩中有些窃喜,而又慢慢生出一点气来,而这气还没有成气候,就被一阵心酸压下去。 他无奈叹了一声。 真不知道和匀是跟了谁学来的。这种话说得这么自然,似乎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自在。可是他听到这话却又是高兴的。 当年和匀写作文的时候,和匀会用很多语言来描述他。什么明贬暗褒,什么白描……无论用什么写法,和匀总是不会直接说出来这种话。 他还记得当年他读和匀的文章几乎感动得要流下眼泪,可是和匀却毫不在意。和匀并不觉得他写得多么动人,因为他只能这么写。他想要写出他最喜欢的哥哥,这种喜欢全世界都可以从他的文章看到,但是他却不会说一句喜欢。 含蓄而让人心疼。 但是现在和匀不这么做了。 他说得那么直接。 反而让含蓄的唐宛不知道怎么说。 唐宛有的时候迟钝得吓人,而在这么迟钝,他也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句话。 唐宛再一次听到这一句话,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转过头来,顶着红红的耳朵瞪着和匀,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喜欢什么的,不需要成天都挂在嘴上吧。 和匀无辜地睁大眼睛,“可我就是喜欢你啊!” 唐宛和他对视了半晌,最后还是他败退了,这一次连双颊都红了。他只好站起来,准备离开。 和匀还不忘对着他的背影说:“唐宛,你想办法啊!把这个药味给除了。” “知道了!” 唐宛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这种没有办法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不是和匀拒不合作,也不是冷战,而只是他没有办法面对和匀。 总觉得…… 和匀忽然变得不太一样了。 其实他已经变了很多了,但是他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和匀让唐宛想办法,唐宛还真的想出了办法。 “和匀,我们熏香吧。”他说。 和匀听到了他的主意,想了想,开心地说:“不错!”这是完全可行的。和家的库房之中有很多很多的香,这些香有的是线香,有的是熏香。而他们可以把熏香拿出来。 其实说起来,和匀虽然见过了那一整个库房的香味,但是他除了拿出来到了祀堂点上,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这一次好了一些,唐宛整理出了熏香,里面居然还有配套的香炉。而且大小不一,唐宛看了看这些小香炉,认出了好像和匀房间中也有这样的摆件。 只是当时他不知道那是香炉,只觉得好看,所以并没有把它从和匀的房间中拿出来,看来他是做对了。 其实唐宛看中的那一个,用来熏衣服的已经不应该算是一个香炉了。很大很大,但是他抱不动,这一看就是要两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的。鉴于他搬不出来,所以他才不打算搬了。 他换了一个小的。 他把那炉子抱出来,便说:“有些眼熟。” “不是眼熟,你的房间中就有一个差不多的,只是大小不同。” “哦?” 用上了炉子,点上香,等到烟柱慢慢升起,便把衣服覆盖在上面,或是把衣服晾挂在其中,关上门,任由里面香气缭绕。 大概是和家人的骨子里头,都有一种香气的情怀,所以和匀对于这一件事兴致很高,他的兴致高了,就愿意做很多的事情了。 比如说,去一点点地辨别那些香,然后分析成分。甚至想要去制香。 不得不说,那些香料还是很有用的。比如现在,他们成功地让香气压住了药味。和匀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说:“要是真的压不住……我才不和你睡了。” 唐宛才不信他这话。 和匀可愿意和他睡了。 夏天一点点来了,有一些消息就没有办法拦住了。 这种情况之下,唐宛知道了村里当年和和匀一起上学的孩子要中考了。他们有的打算去中专,有的就准备出门打工了,还有的就想要去上高中,不多最后一项的,特别特别少。 这个时候,就算是知道清华大学很厉害很好,但是想要去的真的去的人还是不多。 这种不多是少到什么程度呢? 只有一个人。 他们村小,只有一个人想要去上高中。 唐宛想到了这里,就有些难受。 他问和匀:“你想要上高中吗?” 和匀看着他,想了想,说:“高中在哪里?很远吗?” 唐宛闻言,愣了愣。他完全没有想到远近的问题。 第37章 学习 “你怎么会怎么想?”难道不是应该说想不想要上吗? “如果离家太远,我就不去了。”和匀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冷淡。对于这个话题,和匀没有一点兴趣。 “可那是高中啊!”唐宛情不自禁地说。 “那又怎么样?”和匀很是冷静。“我连初中都没有去。” 唐宛看着他,还是青葱新鲜的年纪,忽然就想到了他自己。 他放下碗,沉思许久,才缓缓地说:“但是,和匀,我希望你去上学。” 直到现在,唐宛都还记得他上学的时候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也和现在的和匀一样大。 不知道你们小时候有没有人在你的耳边说“好好学,等到将来上青华燕大”?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唐宛从小就是在这样的赞扬中长大的。 而那也是小时候的唐宛唯一值得赞扬的,同样也是他唯一可以期盼的。 他没有完整的美好的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个赌徒,他的母亲是一个懦弱的女人,女人被打怕了,只能抱着膝盖在一边哭泣。从他记事开始,父亲就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得动弹。 他拼了命去推翻。 他不后悔杀了那个男人,但杀了那个男人之后,只是有些惋惜。 上不了大学了。 不,他连高中都不能去了。 那是他年少的时候收到的唯一的赞扬,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稳定的温暖。 唐宛最后这么说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和匀,说:“上了高中你就可以去考大学了。和匀,你对大学没有期待吗?” 和匀摇了摇头,看了看唐宛,见到了他眼中怀念的神色,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唐宛笑了笑,抱起他来。 他的怀抱满是药香。熏香的香味很重,但是存留的药味也没有那么好消除,于是两者融合,并没变成更加浓郁的味道,而是汇成了一种更加和谐的味道。 没有中药的苦辛,而是柔和了下来。没有熏香那么重,而是淡了一些。 和匀深深地嗅了一口,攥紧了唐宛的衣襟。 这种味道让和匀很着迷。 他低声说起自己的小时候。那个彷徨倔强又孤僻的小孩,在胡同中徘徊,和阑珊的树影作伴,总是不愿意回到那个满目疮痍的家。他在晚上总是警惕着,生怕那个男人回到家中他却不知道,让女人身上再添伤痕。而白天总是在课堂上睡觉。 嗯,他总是在课堂上睡觉。但是在傍晚的时候,他会认认真真的看书。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着天才的名声。 对于那个时候半大的他而言,别人的嫉妒崇拜最大程度上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不过智商应该也不差吧。”唐宛笑着说,“所以那个时候学的时间不多,但是也能考得很好。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总有很多人因为我上课睡觉还是年级第一崇拜我,学着我。” 和匀也笑了。“那他们肯定都不聪明。” “也未必。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太幸福了。”所以从来都没有那种拼命的感觉,从来都不知道,他每一分钟的学习都是偷出来的时间。 唐宛说罢,忽然也是一怔。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学吧。”和匀说。 他很早就完成了初中的学习,只是因为没有高中的教材,所以才没有接着往下学,而是看着书房里的书。 和匀在画画上的天赋不怎么样,但是在学习上,则是连唐宛都要嫉妒的,因为他实在是很轻易地就学会了,不然就凭唐宛那三脚猫的教授能力,估计早就没戏了。 他们决定了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很用心地去做。 唐宛托人带来了高中的教材,他看着教材摸索着教和匀。不过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他就在这里失去了威信力。 “这一题……你等等啊,我看看课本。”唐宛手忙脚乱地找书,他刚刚动作,然后就被和匀拉住了。 “不用找了,我知道了。”他淡定地说。 “啊?你怎么就知道了?” “课本上有例题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唐宛大受打击,“我怎么不知道?!” “7-2.”和匀见怪不怪,接着做下一题了。“就是加了一前面一章的不等式而已。” “……” 唐宛郁卒。 如果只是在数学物理等文科之上被碾压,唐宛还不会这么郁闷,但是和匀学起文科的更加轻松。 他几乎是过目不忘的。 文科有一些阅读理解要靠文学素养的,和匀更加不差。他从小到大没有少看书。 所以…… 唐宛觉得他真的是给自己挖坑然后往下跳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要陪和匀一起学。 和匀不肯自己一个人学。而事实上,他们的学习时间也不多,早上学一会,午睡后再起来学一会,总共大概也就是五六个小时。和匀觉得很轻松,根本没有费神么力,唐宛也还好。就是唐宛并不想要和匀花费太多心力。 说到底,他们既然还是没有去高中的话,在家里怎么学还是看唐宛。而唐宛毫无疑问是以和匀为先的。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夏天就溜走了。到了秋天,一场场秋雨下来了,越来越凉爽的天气,让满山渐渐变得色彩丰富起来。不再只是绿色,而是有些树叶变黄了,有些变红了,有些直接飘落,露出灰白的枝干,还有一些依旧是绿色。而那绿色也是更加浓郁苍翠的了。 他们很容易就感受到季节的变化。 和匀被要求盖上了被子,披上了外套。因为他很容易就生病了。 而唐宛的担忧也没有错。 和匀又生病了。 这一次的病情不像是春夏之交的那样,来势汹汹。但是并不是意味着不凶险。每一次的生病对于和匀都是凶险的。 病中的日子有些模糊。对于和匀而言,高烧的感觉已经很熟悉了。只不过这一次有些更加迷蒙。 他睡了又醒,醒了就喝药,接着便睡。房间里一直烧着地龙,本来已经很暖才对,但是并没有。他总是觉得身下缠绕着一股寒气。空气中无处不是药味,他熟悉的药味,他讨厌的药味,就这样包围着他。 而那个人,他喜欢的那个人,唐宛,则总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次一次,都是只记得他端药离开。他想要叫住唐宛,但是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昏昏沉沉地再睡去。 尽管是这样,但是这一次还没有危及生命。 和匀只是发烧,反复地发烧而已。 等到他烧退,真的醒来的时候,外门已经落满了大雪了。 冬天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到我最为激动的阶段了。 第38章 年关 冬天到了。 窗棂都是白雪,玻璃窗上都是白雾,但是内室很温暖。有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他看去,却是他那个的小香炉开始发挥作用了,燃起了香料。 唐宛推门进来,他身形修长,容色有些憔悴。 “好一点了是吗?”他问,关上门走到床执起和匀的手腕把脉。他专注地感受着手中的脉象,而和匀则是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他发现了他的目光,不由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宛的目光温和却难掩困顿,他似乎是没有指望和匀回答。 和匀摇了摇头,刚想要开口,结果却是“啊啊。”两声。 唐宛安抚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心,“你太久没有说话了,这是正常的。” 而他也因为久久没有人回答了,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 而交握的两只手,却都瘦了。 年关年关,一年的关卡。据说年底总有收债人,能过的去,这一年就不再收债了。人只是收金钱的债,但是死神却是收命债。 所以,未到过年的冬天,总是会有人死去。而和匀,在年前就退烧了,对于唐宛真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再过了几天,已经是腊月了。这个时候农家已经开始有些准备过年了。和匀则刚刚能出房门看看。 “今年你不准备年货吗?” 都已经下了大雪了,但是他们家还是很冷清。和匀便有此问。 唐宛从他身后给他披了一件外套,含笑说:“你醒了,我才有力气准备过年啊!” 往年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唐宛和和匀从来都不含糊。今年却是少有的怠慢。 和匀听了,拢了拢外套,说:“这样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准备了。” 大雪覆盖之后,下山的路就很危险了。早上给他们送来食物等东西的人年二十就说自己之后不来了。而后他要到过年之后才肯给唐宛他们送物资。唐宛不好阻拦,于是只好开出了长长的单子。 有一些杂事唐宛一直都没有告诉和匀。他觉得对于和匀而言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和匀只要好好地长大就可以了。 然而,唐宛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家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了。 和言之刚走的时候,物资想要什么都能买到。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的。 之前,基本上送货的人会每天都来,问一下也很方便。后来呢,就不是了。两天一来三一来都是正常的。带来的生活物品也还好。就算是怠慢了,但是还算是知道一些分寸,只是在用的方面克扣而已。 唐宛拿他们毫无办法。因为毕竟拿出钱来的不是他,他并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 就好像是当初的那一个洗衣机,假如他有钱,那他肯定愿意买下来,这样和匀也不至于如此,但是他没有钱。 而最近,他要的药品很多。有一些甚至是很名贵的药品。他本来很担心送不到的,或者是品质上有克扣,但是居然没有。是的,这些药品完好无损,药性达到了他的要求。他本来很是开心。但是送货人的态度却更加恶劣了。 他还直言说:“我们就保证和匀先生到成年。”口中则时不时念叨着这笔生意真是亏损死了。 唐宛心中有不安,但是始终没有告诉和匀。 他其实隐隐约约明白了那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和言之会想方设法保护和匀,尤其是在他将死的时候。所以他找来了唐宛。但是他也很清楚他必留给和匀足够的金钱。 不过和言之显然更加聪明一些,他直接把钱给了清帮,要求清帮的太子爷照看他的孙子。道上的太子爷挂上名了,谁敢克扣和匀的钱? 但是有一点和言之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和匀活得那么久。 是的,就算是在他活着的时候,都已经是隐退的人物了。他死了之后,就让他们躲在这个小山村里,享受着平静的日子。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和匀成年是什么模样。在和言之眼中,和匀被各位大师判断为命不久矣,他就是那么准备的。 当初的唐宛与其说是陪伴者,不如说是送葬者。 好好照顾和匀。 假如还是死了,那么,就把他埋葬在山中。和言之连和匀的墓都准备好了。 可以说,和匀活得越久,对于唐宛就越吃亏。 因为那些消耗掉的钱财和匀死后有一半是属于唐宛的。 唐宛拿走了物资,分类放好,心下有些不安。 他虽然能保证这些东西能够吃上十天,可是……他心里却也不接受。难道新的一年的年关就要这样过吗?唐宛不甘心。 他虽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和匀,但是和匀很快就知道了。他毕竟也是家中的主人,这样多出来的那么多的东西他不会不知道。 和匀明白唐宛不能决定家中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在采购这一方面。 终于,在年二十七这一天的晚上,唐宛对着和匀说:“明天我下山去一趟县城。买一点东西。” 和匀放下筷子,不赞同地摇头。“不好,路都冻上了。” “可家里的青菜都吃完了。”唐宛轻声说。“还有鞭炮。” “家中还有泡菜,我们吃那个就好了。鞭炮今年不放也可以的。” 唐宛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我会小心的。可是泡菜吃多了不行……我知道,你没有胃口。” 和匀的胃口早就被他养叼了。不是新鲜的蔬菜,哪里吃得下去了?只不过他知道现在家中没有别的了,强迫自己吃而已。唐宛知道和匀大病初愈,怎么愿意让他这么折腾? 和匀无话,戳着碗中的白米饭,恨起自己的厌食来着了。 如此,此事便定了。 第二天,唐宛起来换好衣服,拿着钱就准备离开了。和匀还在被窝里躺着,犹在熟睡。晨光从窗外照进来,少年的面容精致美好就好像一幅画。 唐宛笑了笑,帮他掖了掖被子,就打算出去。 他想着早去早回。 和匀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唐宛的人了。 他环顾周围,确认真的没有唐宛,便闭上眼,不做动作。很快,睡意漫卷上来,他又沉沉睡去。 只要没有看见唐宛,他便不愿醒来。 第39章 后路 和匀有一种预感,唐宛如果下山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而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山下没有林佳音而已。 有的时候,问题从来一直都有,无法改变。唐宛迟早都会下山。只不过,当初他没有想到,推动唐宛下山的理由,会是他。 所以才没有办法阻止。 他们终究都是要离开这里的,就好像是亚当和夏娃最后都要离开他们的伊甸园。 他藏在被子之中,眉目舒展。他已经不会像是之前的那样,还会焦躁不安,还会和他争吵。他不会,他只会陪着唐宛走下去。 在这为数不多的岁月,这就是他的唯一想做的了。 虽然…… 还是觉得不够。 唐宛走在街道之上,脚下是泥泞浑浊的雪水,而周围,熙熙攘攘,满是拿着大包小包的人。 镇子上的车辆多了,而年轻人也多了。这些年轻人很多都穿着牛仔裤运动鞋,有的女孩子还烫着卷发。他们走过的时候,都能听到肆意的笑声,整个镇子都因为他们而年轻了起来。 唐宛的年岁也不大,但是他走在这群人的中间,格格不入。 他穿着老旧的棉衣,而人却很高大。他带着微笑,可却并不张扬,而是含蓄温和的。他缓缓走过街道,看的不是商品,而是看着周围的变化。 毕竟,他已经好久没有下山了。 镇子上没有书店,但是有卖报纸的,唐宛特地卖了好几份报纸回去。卖报人很是惊喜,还给他多送了很多往期的报纸。唐宛笑着摆手,推拒不过,还是拿回去了。 他们家的电视,已经很旧了。就连新闻联播都看不了了。但是偶尔还能看看一些小节目。但唐宛对于那些电视剧不感兴趣,他也不喜欢综艺节目。 唐宛小心地把报纸卷好。他很想要坐下来点一杯茶水和早点,再悠闲地看着报纸。他在电视剧上经常看到有人这么做,他很喜欢也很羡慕。但他还是离开了。 家中还有和匀。 回到家中和他一起看也不迟。 他面带微笑,感受着人群中的喜庆活力,效率不低地买好了各种东西,愉快地往回走。 嗯…… 中午之前应该能够回家。 等到唐宛回来,和匀还是没有起。他们整理了唐宛带回来的东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该买的都买了,总算是可以过年了。 和匀忍不住心疼地说:“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青菜啊!太重了!都三四斤。” 这男人背着回来,还有别的什么物件…… 人家出去买这么多东西都是三四个人的,他才一个人…… 唐宛笑笑,说:“没事的。我就去这一次。” 晚上,他们坐在一起,相靠着念着报纸给对方听。其实和匀一个字都没有看下去。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他们坐在火炉边,依偎着,互相传递着热量。这样就可以了,不需要别的什么了。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然而总是觉得不够。 这一年的春节似乎格外单调。因为他从来没有出门。雪太大了,唐宛不给他出去,就连上山都是唐宛上去的,和匀只能在山下听着响起的鞭炮声。一声声的,并不觉得震耳欲聋,也并不觉得热闹,只是有一种寂寥。 他只能盼望着唐宛赶紧下来。 而仅是如此了。 年夜饭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却有四五盘菜,对于他们已经很丰富了。而且,没有药膳。也就没有药的味道。这让和匀很高兴。 他们没有春晚看,因为电视已经坏了。然后他们就在被窝中讲故事。唐宛讲他的小时候,和匀则讲一些书上的故事。 夜深了,就睡觉。 没有守夜。也不会被吵醒。 这里足够远离人群,所以这里的安宁不会被打扰。 一年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新的开始的时候,唐宛还没有来得及去伺候他宝贝的花园,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青帮不会再给他们送东西了。 青帮当年,作为一个有名的帮派,对于老人当然优待很多。但是现在的太子爷并不是这么想的。和言之死了,他们已经照顾了和匀这么久了。本来觉得这是一个病秧子,活不了几年,照顾也就照顾一下,结果还是没有死。 情分也差不多耗光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钱没了。 唐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刚过年不久。送货的人和他说的。不过这个人也没有堵死了唐宛的路。他给唐宛一个电话。 假如没有这个电话,唐宛可能毫无办法。 和匀现在靠着那些名贵的药材续命。而他早就知道,之前连家具都不肯送的人一直送来了他们需要的药材,本来就是一种接济。就算是唐宛脸皮厚,他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毕竟他也很清楚,十年了。真的不错了。 唐宛找了一个时间,趁着和匀午睡,拨打了这个电话。他们家中是有座机的,但是从来没有用。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唐宛手心都是汗。他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他想要争取。 是的,对于人家而言,他们已经是负担了。但是唐宛怎么也不能放任和匀去死。所以,无论怎么样,他都要拼一拼。 等到挂断电话的时候,唐宛的脸色惨白。对方慢条斯理,但语气全是命令式的,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唐宛。 可是…… 唐宛想到对方说的话,脸上渐渐有了一丝喜色。 对方给他们留了一条后路。 也是唯一一条路。 “和匀是和爷的唯一后人,当年和爷的贡献大家都记在心里。自然不会放着不管。但是和匀留在那个山沟里也不好……你们来到S市。” 他们给和匀安排了一位从外国留学回来的外科医生,要给和匀做手术。 如果手术成功,那么和匀就能活下去,不说和正常人一样,但是肯定是能活到结婚生子的。 而不成功…… “听说和匀身体不好,曾经的国手断言活不过十二。现在可是活到了十六。看来奇迹已经发生了。也许还能发生第二次呢。” 就算是不做,如果没有药,唐宛也知道,和匀活不下去。 所以,没有别的选择。 晚上,唐宛难得郑重了一次,他没有笑,说:“和匀,我们要去S市了。那里有一位医生,能够治好你。” 和匀低着头,背着光,唐宛看不清他的神色。 很久,才听到他说:“好。” 果然…… 还是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情,友情,和爱情。 还差爱情。 好不舍,就要完结了。 12开坑,16年终将要结束了。 第40章 行李 当他们准备离开,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是要慢慢来,尤其因为家中有一个病号,更需要仔细打算。 唐宛收拾着行李。 每一天晚上,他都会问和匀他有没有什么漏下的。而和匀也会和他一起看着行李单子,提些建议。 有一天晚上,唐宛看了看行李中的衣服,犹豫地问:“你觉不觉得我们要买一些新衣服?” 想到这里唐宛就有些愧疚。他有点像是和言之,不喜欢那些新式的衣服,总觉得摸着扎手,和匀穿着肯定不舒服,所以好几年了,他都没有买几件新衣给和匀。 听说现在的人都有睡衣,而和匀身上还是传统的里衣。那种素色的贴身衣服,十年了,和匀睡觉一直都是这种棉质衣服。当然,还有丝绸的,不过不多。 这种衣服县城里还有成衣店愿意做,但是已经不多了,而家中因为很多,所以他就让和匀一直穿着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怎么给和匀买衣服…… 和匀听了,笑了笑,说:“要是买的话,先给你自己买一身。” 其实唐宛和他也差不多,不过他还好一点,还有一两件款式经典的外套。 和匀很清楚,直接说不要唐宛肯定会在愧疚之下一定要给他买,但是这么说,唐宛就会犹豫了。 唐宛舍得花钱给他买衣服,但是却不愿意花在他自己的身上。虽然唐宛从来没有说过他们还有多少钱,但是和匀明白,他们一定是没有多少的。 所以,这个时候,能省则省吧。 唐宛一听,果然不再吱声。 中间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唐宛想要卖掉一部分的东西,来补贴家用,比如说那个已经破旧的都不成样子的电视机。可和匀拦下他了。 他温声说:“唐宛,我们这里离镇子太远了,收货郎都不一定愿意来,就算是愿意来了,肯定也是压了价格的。” “可是这总比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生灰好吧!”唐宛无奈笑着说。 “不,我们最后肯定还要回来的。”和匀笃定地说。“这里是我们的家。” 他这样一说,唐宛就没有办法了。 他们最后只能找来各种罩单或者是别的什么覆盖物,把家具都盖上。唐宛和和匀都在动手,盖上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承诺。 他们总会回到这里。 他们去扫了墓,把和家人的墓都拜了拜。唐宛如此虔诚,只求上苍或者是和家先祖有灵,让和匀手术成功,好好地活下去。 唐宛睁开眼,看见少年的侧脸明秀白皙,让人想要把世间所有美好都碰到他眼前,只求他一顾。 这样漂亮的人,谁也舍不得让他死去的,对不对? 他在心里问。然后站起,伸出手等着少年搭上。 每次都是这样,他会早一步起来。当少年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笑如春水。而有力又温暖的大手每一次都能成功地拉起因为祷告得太久而腿脚酸麻的少年。 这一次好像和匀跪坐的时间特别长。 等到少年睁开水润的双眼,就能看到青年依旧伸着手。 和匀深深地看着唐宛,唐宛原本的笑容在他的凝视之下逐渐散去,转而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挥了挥大手,说:“怎么了?跪得太久了吗?” “没有什么……唔,起不来了。” 青年闻言,俯身抄手抱起了他。而和匀顺从地揽住了他的颈脖。和匀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他们耳鬓厮磨,只是一下,就能感觉到青年身上的热度。 “真是的……养了这么久了,还是这么轻。”唐宛小小地抱怨。 而和匀不说话,看着那坟墓离他越来越远。 每一次唐宛都在等他起来。 而其他的事情他可以很快,或者含糊过去,总是不愿意让唐宛等待。可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他知道漫天神魔不可信,他也明白灵魂祖宗皆是虚妄,可他还是想要求。 既然他想要的那么多,既然他想要的那么难,那也只能虔诚一些了…… 所以,他无可避免地久了一点。 不拘鬼魂或神魔,但求长命与君同。 只是如此,只求如此。 如偿所愿,必将顶礼长拜。 去了墓地,扫了祀堂,最后还一个地方,是和匀唐宛最是不舍也不知如何收拾的。 “真是可惜……” 和匀看着蘅芜苑的景色道。 这个时候,冰雪消融,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是已经有很多花树抽出花芽了。还没有见到第一朵花,但是有很多花都似乎是跃跃欲争这一名头。 “我手上还有去年炮制的花茶。” “可我想要今年的。” “好吧,那我们赶紧去,然后赶紧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 “……才不会呢。”和匀不再看挡在他面前让他看不到蘅芜苑荒芜景色的唐宛,转身往回走。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治病那里是那么简单的?伤筋动骨一月两月,都不一定能做完。更何况是缠绕了他十几年的病魔? 反正看不到今年的春花了,那就不看了。 唐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蘅芜苑。 这是他亲手布置的花园啊!他也不舍,好不容易能看到百花齐放呢! 他细细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走到一个小角落,那里已经半开了一朵小菊花。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定然是去年或者是前年落到这里的种子长出来的。 好吧,也许并不是种子,可能是当年和匀硬要放进来的野花后代。 这后代果然顽强多了,在一片冰寒中独占鳌头。 他看了半天,想了想,整株挖出来。可惜因为这是野花,本来就不高,就算是他整株挖了出来也只有他半手长。 不过,只要是花,和匀都会很乐意看到的。 他心情愉悦地捧着这小花走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是故意不想接着写下去的……告别太难了一点。 第41章 城市 他们走的时候,天是灰蒙蒙的,早春的雨还没有来到。 而唐宛背着大大的背包而手上牵着和匀走去。 他们本来想要带上很多的东西,可最后就一一打消了主意。 他们把日常物件都留在了家中,而轻身上阵。衣服带上的不多,现在的天气会越来越暖和,只要现在身上穿的严实一点大概就可以了。而他们带上的,主要就是一些特别的物件。比如,香料。 可能是和家人的流传下来的习惯,明明和匀此前没有熏香的习惯,但是在短短的两年之内,他还是习惯了熏香,所以,香料还是要有的。 和匀被裹成一团,慢慢随着唐宛下山。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但是眼中却没有一点惊奇。他的面部被唐宛用围巾围着,浑身都是臃肿的。但这样才比较温暖。 他们走到了镇子上,看到了曾经见过的老树。那棵老树在春天的时候繁荣茂盛,下面都是红柱香火。而现在只能看到枝丫,上面还有没有融化的一点点白雪。 据说此方的土地公便是住在这树下,因此众人拜祭。正月才过去不久,这里还有香火瓜果。 唐宛笑道:“当年从此路过,还未拜过土地公。不如今天拜一拜?” 和匀没有反对。于是,他们便同样上了三炷香。一点点的烟香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升起,目送着他们远去。 这个时候的乡镇很安静,没有他们当初赶集的时候热闹的样子。是了,这个时候年轻人基本上又都出去打工了,而这些年长一点的人地里还有农活。 而这里也已经变换了模样。曾经的两排平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则是一个个红砖房,高低错落,有三层的,也有两层的。总之已经不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了。地上也不再是泥土地,而是柏油路了。 这里换了新貌,那也就有一些过去的东西不见了。比如那个戏台子。 和匀看了又看,也不知道哪里都换成了什么建筑。大概是变化太大,他真的找不出来了。 和匀就好像是多少年没有回到这里,看着全然陌生的地方,他不发一语。 唐宛看着和匀打量着镇子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一点后悔。可又说不出哪里在后悔,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下去。 他觉得有一些不对。可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他和匀不同,只要有需要,他会来镇子一趟,他知道镇子变化很大,但是对于他而言这是他之前就看到了的变化。而和匀不同,他已经五年没有来了。 镇子上没有火车站或者汽车站,是不能到达S市的。但是他们有到县城的车。 坐上面包车,他们相依在一起。唐宛让和匀靠着窗户,而他在外面守着他。这种小面包车人很多,气味混杂,和匀难受地皱起眉头。唐宛心下一软,微微开了一点窗,让新鲜空气露出来一点,温声道:“等一等,一会儿就到了。” 他说的没错,这里到县城也就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可唐宛就发现和匀晕车了。和匀不说话,就是看着窗外,只是脸色越来越白。等到下车的时候,唇白如纸。 唐宛很是心疼。他这个时候便说:“我们去做火车吧。”晕车这么厉害,那么久做火车吧。很多人晕汽车,但是晕火车的人却不多。 火车上好了很多。这个时节,去往S市的人不是太多。大学生和农民工基本上已经在一个月前都走完了。 所以,当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有很多的空座位。和匀和唐宛坐好了之后就没有关注别人了,别人怎么样那都是别人的事情。而解开了和匀的围巾,那一张精雕细琢的面容便展示在了唐宛的面前。最美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如同水洗过的清透,而又是绝对的纯黑。 唐宛在车上便忍不住问和匀,“S市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 那可是大都市!国际大都市。 和匀摇摇头。 唐宛:“真的没有?据说哪里有很多的公园,很多好玩的东西。游乐园我好像都没有带你去过,这一次就可以了。还有很多漂亮的建筑。和匀,你在县城看到的最高层也不过就是五六层,但是S市有好多建筑都超过了二三十层。和匀,你真的不想要看看?” 和匀摇摇头,看着唐宛不说话。唐宛只当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致,因此也不再说了,只是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和匀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他再说什么。于是,缓缓转头,贴在了玻璃壁上。 好了,终于出来了。这个世界。 火车慢慢进站,和匀攀在窗户上看着这个大都市。 第一次来到一个大城市,许多人都会有一种陌生的畏惧感。大城市找不到和家乡一样的地方,这些高楼大厦像是一个个巨兽,俯瞰着渺小的人类。 而难以想象,就在这些巨兽之中,人类得以存身。 火车站的人太多了,唐宛紧紧拉着和匀的手,生怕他走丢。和匀又围上了大大厚厚的围巾,把整张脸全都遮住。 他们走在人群之中,不紧不慢,只是互相拉着手。谁也都是匆匆拿着行李赶着自己的路,谁也没有看他们。 和匀觉得他们格格不入。 和匀知道,这里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来到这个城市淘金的。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在这里安家。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热切。 唯独他热切不起来。 他握紧了唐宛的手,和他一同站上移动电梯。他们第一次使用这种如此方便的物件。不需要自己动作,站上去,这个电梯就会把他们带到上面。 唐宛感觉手上一紧,回头朝他一笑。笑中都是温柔。 和匀的心慢慢放下来,同样朝唐宛一笑。 唐宛在人群之中没有说话,但是他明白唐宛的意思。 ——莫怕。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唔,断更了一周,稍等一下。我今年一定会写完的。 第42章 病房 唐宛在火车站的小卖部买一张s市的地图,然后和和匀一起对着地图研究。他们看着图上那一条条纵横的道路,心中想着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城市。 和匀看了半晌,觉得想不出来。他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那是怎样大的。大概只有有一天他在天上的时候才能够看到。不过,他这样患有心脏病的人似乎是不能够坐飞机的。 他想了想,说:“唐宛,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太子爷打电话。” 唐宛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笑来。“你看我都是兴奋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当初,只是和爷一个人尚且可以有一辆小车,把他直接送到和宅。而那位太子爷,怎么可能没有呢? 虽然那位太子爷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但是愿意把和匀接过来的话,应该会送佛送到西的,好好把和匀送到医院的。 唐宛心中懊恼,但是面上只能微笑。他借了电话,小心拨通了牢记在心的电话。虽然是知道他现在这样小心地按键完全没有必要,毕竟他又没有站在那位太子爷的面前。 他手心湿润,而紧紧攥着。他认真地听那一边传来的话语,直到挂断,才松了一口气。他勉力微笑,对着和匀说:“待会有人过来接我们去医院。” 和匀点点头,手指微动,最后还是没有了动作。 他看着青年的勉强的笑,心中不断涌起的则是想要亲近的冲动。他很想要牵着唐宛的手,不,是让唐宛用大手包着他的小手。 他知道唐宛心中的不安,他也明白唐宛想要把这份不安压下去。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唐宛,所以只好沉默。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相顾沉默,等着一辆陌生的车,等着陌生的未来。 车流不息,而他们等的那辆车很快就到来了。 通体黑色,不沾染任何灰尘,当它停下,和匀和唐宛的影子清清楚楚地倒影在车窗上。然后司机施施然摇下车窗,把一只手搭在车窗外沿,略略仰头,问:“和少爷和唐宛?” 唐宛点了点头。 后门“哒”的一声轻响打开了。 他们做了进去,车便发动了。没有一点预兆,而是平稳地行驶,两边的景物如流水滑过,车里一片温暖,还放着流行的音乐。 “车后面有小柜,里面放着食物,和少爷要是饿了可以吃一点。”司机说,目光偶尔从后视镜看一下后座。 车里很暖和,暖和到司机只穿了一件衬衫。而唐宛自然不会让和匀还穿着那么累赘厚重的衣服,帮着和匀卸下帽子围巾大衣。 司机就是那么一瞥,便愣了愣。还好他还记得他在开着车,连忙回神,差点追尾。 唐宛皱眉,赶紧扶住和匀,就是这么一个急刹车,让车里的人都人仰马翻。 司机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和少!” 之后他就一直盯着前面了,再也不敢往回看。啧,身处在灯红酒绿之间,他也是跟着太子爷见过世面的人。看过的美人也不少,但是还真没有像是后面那个和少爷那样的人啊!漂亮得,简直不像是来到世间的人。 唐宛想了想,也知道这人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和和匀在一起这么久了,偶尔看到他还会失神,何况是别人。要不是这里的暖气实在是足,他是不愿意和匀解开围巾的。 和匀不说话,眼睛微眯,他轻轻挨在了唐宛的身上。他本来就是紧紧靠着唐宛,这一下并不突兀。 唐宛便轻声问:“怎么了?晕车?” “嗯。” 唐宛也便扶了扶他,说:“你睡在我大腿上吧,这样你不舒服。” 唐宛身量高,和匀基本上是靠不到他的肩膀的,很是别扭。和匀便顺起自然地靠在了唐宛的大腿上。他闭上了眼,整个空间都安静了。 司机关了音乐,瞟了瞟后座,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后面左边的椅子是可以放下来当床呢? 算了……人家都睡了。 和匀其实睡不着。他本来就晕车。只不过他尤其喜欢这样蜷缩在唐宛的身边。因此,直到下车唐宛想要把他抱起的时候他才起来。 唐宛十分细致地帮他戴上帽子,围好毛巾。他早就知道和匀漂亮,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一些人看到的好。 匆匆走过医院,他们被司机领到了忙碌的门诊部后面,坐上电梯往上。这个时候唐宛才发现司机居然是一身剪裁服帖的西服,虽然没有带着墨镜,但是那种混江湖的气概却是掩不住的。 司机在这里很熟悉,而过往的护士医生都绕着他走。 “和少有专属的病房,就等着您来了。”他说,语气里的轻佻少了很多。“这家医院算是公司开的,和少爷放心,太子爷既然说了给您治好,就一定给您治好。” 唐宛不说话,就跟在和匀的身边。他们进来的这一回穿着这一身的厚衣服已经觉得热了。他们和司机不一样,只是一身三件套西装,他们全都是冬天最厚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臃肿。 “唔,九楼,VIP病房,来,和少。” 司机如此说,率先走出了电梯。 九楼的装修明显精致多了,连两道都布置了几个盆栽,地上是柔和华彩的毯子,让人看不出这居然是病房。 司机带着他们往前走,拿出钥匙打开了其中的一扇门,屋内,阳光洒满,一张雪白的大床摆在他们的面前。整个病房的装修不下于五星级的酒馆。 司机愉悦地吹了一个口哨,回头对着和匀说:“怎么样,和少,满意吗?” 人都喜欢看脸,他本来对于太子爷给这么一个没落小少爷一个VIP病房还不满,但是看过和匀的那一张脸之后就没有什么意见了。这样的美人,可真是值得最好的待遇。 其实他们的内部,从和爷死了开始,就一点点地洗白和上岸了。对于这些帮派老人,许多人就没有那么看重了。不过知道太子爷还一直在养着和爷的后人,大家都觉得太子爷仁厚。可他好歹是心腹,是知道这位小少爷这些年来到底吃掉了帮派多少东西的…… 啧啧,那些药材呵,贵得简直要吓死人。也只有太子爷才能眼都不眨地批出去。 这位少爷,可真是精贵。想想他吃掉的药材,再看这个VIP病房,居然也没有那么不平了。之前给的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许久……可能在十二月才能更新稳定点…… 第43章 换房 和匀面对这个病房没有说话,他只看了一眼,就转向唐宛。司机看不到和匀的脸,只以为他是怕生。 而唐宛却看到和匀的眼中根本无悲无喜。他并不在乎这个病房到底是怎么样的,残破也好,豪华也好,对于他而言,这就是一个病房而已。他是病人,这里是病房。 唐宛没有晾着司机,而是笑着说:“这里暖气很足啊!来,和匀,脱下外衣吧。”唐宛甚至已经出汗了,而他很快就想到穿得比他还要多的和匀。 司机眼一亮,他没有忘记刚才的惊艳。 和匀点了点头,他伸手想要先拿下围巾,可惜他的棉衣太臃肿了,他光是抬手就有些麻烦。唐宛一声轻笑,缓缓帮他拿下围巾。一圈圈地打开,他的面容逐渐呈现,他的眼如秋水,静澈清明,而全然倒映着他。 不知为何,唐宛心中缓缓升起一种难受,如鲠在喉,莫名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他只能摸上和匀的脸,掩饰性地说:“脱皮了……这里太干了。” 和匀垂下眼帘,不说话。 他卸下了一身臃肿,整个人显示出了少年的优美身姿。他让人想到了春山玉树,又想到深谷幽兰,他不必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哪里便是一副画。 司机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还是说不出话来。他眼底带着痴迷,看着少年不带一丝欲色。 唐宛侧立一边,不说话。 主治医生很快就上来了,那是一个带着金边眼睛一脸严肃的年轻人。 他见到了和匀也是怔了怔,不过很快就清醒了。 司机很愉快地介绍:“这是和少的医生,巴拉巴拉……” 后面他说了什么,唐宛都不记得。他只看到,房间之中,那个少年,沐浴着阳光,而就像是在发光。 和匀很漂亮,漂亮到让所有见到的人都会为之惊艳。本来这一份惊艳只是他的,可他守护不了,所以只能出来了。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中难过。说不出来的难过。 如果……和匀是健康的,那么,他们便不会如此了吧。 亲手将他带到这里,交给另一个医生,将他的生命托付另一个人,寄希望□□猛发展的科技。 不管怎么样,都希望他活下去。 唐宛压下心中的那一点奇怪的难受,而弯起唇角,看着那个医生细致地问起和匀的衣食住行。 那个医生本来是想要和匀自己回答他的问题,可和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侧头,不再说话。 也许是累了,医生便暂时放弃,打算改日再问。他说:“好好在这里住下来,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健康的。” 和匀的病一直以来都是不治之症,但是这几年出现了一些手术解决心脏病隐患的病例,所以他才敢尝试一下。对于这位少爷而言,他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了,即使是不做手术,也活不过了今年了,不如放手一试。这正是大部分人的意思,因此他才打算动作。 只要经过前期的准备,他们就可以给这位少爷手术了。 而一旦成功,他将天下皆知! 医生走了之后,和匀便坐在沙发上,他揉了揉太阳穴,神色一下子疲倦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医生相处和匀觉得很疲惫,这种疲惫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再加上周车劳顿,和匀已经完全撑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司机便道:“和少爷你便在这里休息吧。” 唐宛抿了抿唇,他的动作和和匀如出一辙。他们共同生活了太久,有一些细节早就不知道是谁影响给谁了,他们也不觉得什么问题,只有旁观者才能看出那相似神情。 他刚才看过了这个房间,很早就想要问一个问题了。这个时候,眼看着司机就想要赶人了,他就只能问了出来了。 “我住在哪里?” 司机挑眉看着他,轻笑,“太子爷给和少爷准备的东西可是只是为了和少爷的。我知道你是当年和爷挑选的来照顾和少爷的,不过现在和少爷有我们照顾,就不需要你了。” 他顿了顿,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说出来司机还有些不习惯,啧,用惯了滚了,说走居然这么陌生! 唐宛愣在了原地。 和匀猛然睁开了眼,他静静地看了看唐宛,然后站了起来,他去衣架上取下他的衣服,冷冷地说:“唐宛,我们走。” 要唐宛和他分开?怎么可能! 和匀心中涌起了怒火,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气了,可这话已经触及了他唯一逆鳞了。 司机有些惊讶。他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个男人只是和言之请来照顾当年的和匀的,也就是一个保姆的角色。他原本以为这个男人会恨不得离开和匀的。 可现在看来,是这位少爷先离不开这个人吗? 不管怎么样,司机还是拦在了和匀的面前,问:“和少爷,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您就安心留在这里好好等着手术就好了。” 和匀抬眼看他,面容精致得让人心软,他冷淡地说:“但是你没有说你会把哥哥从我身边赶走。我不会和哥哥离开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出哥哥这个次来了。以至于他这么说的时候,不只是司机,就连唐宛也怔住了。 和匀怕他还是不明白,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不会和唐宛分开的。不会的。” 就算是和匀很漂亮,但是被这样甩面子,司机脸色也很难看。他声音冷了下来,“和少爷,你要知道,我们这里不养外人。” 这位爷还以为和爷还在吗?提出这种要求!难道他还不明白太子爷能够想到他就是他的福分了吗? 和匀紧紧抿唇,丝毫不退步。 “那我不治了。” 他拉着唐宛的手忽然被挽起,被温暖的大手抱着,轻轻拍着,安抚着。唐宛居然笑了出来,轻声对司机说:“你别气,和匀和我一起长大,来到S市这个陌生的地方和匀肯定是不习惯的。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允许我探视和匀?” 唐宛没有反对司机的话,他也没有对和匀再说一句话,只是无声地拉着和匀的手。 他很清楚,他是顶不过司机的。对于他和和匀而言,什么都没有,但是司机就不一样了。唐宛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就是和匀平安健康,为了这个,他们已经来到了S市,而机会就是触手可及了。他不会放弃,也不会允许和匀放弃。 毕竟…… 这么多年了,他最是清楚和匀经受的是什么痛苦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和匀的反抗居然是那么剧烈,不留一点余地。 明明不应该喜悦,但是心中却全都是偷喜,那些暗地冒出来的愉悦就像是夜里开放的花朵,颜色不起眼,但是暗香弥漫,不知不觉就充满了整个心底。 偏偏在充满了整个心底了之后,酸涩便缓缓溢出。 假如……和匀是健康的,那该多好。 这些心思只是沉在唐宛的心底,他面上还是和煦的微笑。 司机想了想,说:“不行,这是VIP病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唐宛的微笑依旧是不动。而他捏了捏和匀,和匀沉默了一下,不甘不愿地说:“那我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司机皱眉看着,“你确定?普通病房人来人往,什么人都有的。这对于和少你似乎不太好吧。” 和匀一锤定音,“就普通病房了。这一次,唐宛可以陪我了吧。” “好吧,”司机揉了揉他一头的毛刺,“希望和少你之后不要后悔,不过要是后悔了,随时找护士换回VIP病房。” 第44章 老人 和匀紧紧抿唇,丝毫不退步。 “那我不治了。” 他拉着唐宛的手忽然被挽起,被温暖的大手抱着,轻轻拍着,安抚着。唐宛居然笑了出来,轻声对司机说:“你别气,和匀和我一起长大,来到S市这个陌生的地方和匀肯定是不习惯的。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允许我探视和匀?” 唐宛没有反对司机的话,他也没有对和匀再说一句话,只是无声地拉着和匀的手。 他很清楚,他是顶不过司机的。对于他和和匀而言,什么都没有,但是司机就不一样了。唐宛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就是和匀平安健康,为了这个,他们已经来到了S市,而机会就是触手可及了。他不会放弃,也不会允许和匀放弃。 毕竟…… 这么多年了,他最是清楚和匀经受的是什么痛苦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和匀的反抗居然是那么剧烈,不留一点余地。 明明不应该喜悦,但是心中却全都是偷喜,那些暗地冒出来的愉悦就像是夜里开放的花朵,颜色不起眼,但是暗香弥漫,不知不觉就充满了整个心底。 偏偏在充满了整个心底了之后,酸涩便缓缓溢出。 假如……和匀是健康的,那该多好。 这些心思只是沉在唐宛的心底,他面上还是和煦的微笑。 司机想了想,说:“不行,这是VIP病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唐宛的微笑依旧是不动。而他捏了捏和匀,和匀沉默了一下,不甘不愿地说:“那我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司机皱眉看着,“你确定?普通病房人来人往,什么人都有的。这对于和少你似乎不太好吧。” 和匀一锤定音,“就普通病房了。这一次,唐宛可以陪我了吧。” “好吧,”司机揉了揉他一头的毛刺,“希望和少你之后不要后悔,不过要是后悔了,随时找护士换回VIP病房。” 他怎么会后悔呢? 和匀和唐宛带着行李往下走,这一次他们没有被带到电梯,而是跟着护士走楼梯。司机也就转身离开了,他压根就不想要再处理与和匀有关的这些琐事了。 而直到最后,唐宛都没有问道他的手机号码。 新到的病房不止有一个床,也不是只有一个病人。他们到了下面的时候,已经有一位老人躺在那里了。 这里的空气弥漫这一种消毒水的味道。或许还有别的。 唐宛不太喜欢这里。 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阴沉。 房间之中有三张病床,靠近窗口的已经被老人所占据了。唐宛回头问:“和匀你要坐哪?” 和匀偏了偏头,他习惯用右手示意,但是他的右手被唐宛牵着。他只能朝着最靠门的一张窗示意。因为被厚厚的围巾包裹着,这一点示意也就显得憨态可掬了。 唐宛笑了笑,他们靠边,一同坐在了那一张床上。 吃过饭之后,唐宛低声说:“我要走了。” 和匀愣了愣。他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起身,看着唐宛。 唐宛低低地说:“我不能在医院住下,肯定要找一个地方收拾一下的。”他朝着和匀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不过没有关系,我找到地方就来陪你了。” 和匀抿了抿唇,乖顺地低头,“恩。”但他拉着唐宛的手却没有放。 唐宛闻言,伸出另一只手将他抱了抱,说:“我先办理手续,然后离开,今晚过来陪你。” “……不……” “没有什么不的。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在外面一个人过呢,我肯定要来的。” “……好吧。”和匀似乎有了一点笑意,“就当做是陪你这个从来也没出过远门的家伙了。” “是啦,就是陪我这个胆小鬼。”唐宛也并不生气,就顺着他说。 而后站起来,带着行李离开病房,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和匀。 他怕他看了就走不开了。 和匀等他走了,默默收起了笑意。 “小伙子啊,就别这么黏黏糊糊的。”老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他的声音苍老混沌。和匀头也不抬,并不理会他。 老人看了半天,知道这两人好像是兄弟。不过就是太黏糊了。他寂寞惯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人,便忍不住等人家哥哥走了就搭话。 “都是小年轻,何必怕这分别?” 和匀不理他,他又说了一句。 和匀皱眉看过去,眼里都是不耐烦。他终于说话了:“这关你什么事呢?” 虽然这话明明是有些不逊,可是他说惯了一口吴侬软语,声音又轻又低,加之生就一副精致面容,哪里能让人生气? 老人听到他回话,就笑了。他这把年纪也是看惯了风浪,见多了美人,因此看到了和匀的面容也没有太大的惊讶。他双鬓斑白,声音虽是混沌的,可眼中清明。 他说:“没别的,就是你们人啊,越来越娇气啦。” 他是知道的,现在的九零后啊,都是不像他们那一辈啦,都是没怎么吃苦的。因此有些感叹。 和匀冷笑,转回了头。 “我们怕的不是这分离,是这生离死别!” 他这话说得幽愤。是绝对不会对唐宛说的。可是对于这刚刚一见的陌生人,却说了出来。也许就是因为这是陌生人吧。也许就是因为唐宛不在吧。也许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忍了太久了吧…… 老人闻言,怔愣一下,才迟迟地一叹:“也是,我都忘了,这不是在普通病房了。” 和匀并不搭话。 “……哎,小伙子,老头子年纪大了,都忘了这是哪里了。你原谅则个。” “……” “哎,小伙子,还好你来了,不然老头子可是太难熬了。” “……哦。” “你可生的真好。比我家大姑娘都俊。” “……呵。” “说了这么久,小伙子你叫啥名啊。” “……和匀。”说了很久吗?他怎么不觉得。 “哎呀,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好听!” “恩。”和匀微微一笑。 午后,他们的病房很凉爽。 靠窗的老爷子睡下了。而查床的护士过来了一遍,对着和匀坑坑洼洼地说完了注意事项。之后也走了。 这里安静了下来。 和匀看着窗户,那是很大的飘窗,老爷子贴心地拉了他的那边窗帘,然后把另一边留给他。从外面照进来的并不是阳光,因为外面的天是阴的。 他想了想,翻身走下了床,走到了窗前。 他从窗前看到了下面的车道,车水马龙,人流不息。真奇怪啊,这里那么安静,可外面光是看的,就能看到热闹喧哗。 一扇窗户,就这样把两个世界分割了出来。 和匀重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啊……没脸见人了。 居然真的拖到了2017年。哎…… 第45章 租房 在一个大城市想要找到一个地方安身真的不容易。 唐宛知道他们的情况窘迫,所以他找到中介只有两个要求。 尽量离医院近,然后就是便宜。 这两个条件之中,或许便宜是更加重要的。 中介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慢悠悠地开始往前走。 唐宛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找到了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那一个地下室没有窗户,连卫生间都是和别人一块用,属于他的空间就是一个小小的格子间。不过,那里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行不行?”中介不耐烦地问。 “……行!” 于是,他就在这里住下了。 唐宛最后拿到钥匙,放下行李的时候,几乎是在苦笑。 这个房间如此狭小,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和他的影子几乎要占领了整个房间。 这里就像是一个监狱。 不,他去过真正的监狱,那条件还比这个好的。 唐宛苦笑之后,还是收拾了起来。小房间也有小房间的好处,收拾起来很快。 而且这里的东西都还挺干净的。让人看着没有那么难受。 只不过,这种房间还是不能久呆。不过也是,这个地方就是一个落脚点而已。 等他收拾完了,一抬眼,看了看手表,这才惊觉已经六点多了! 因为这里没有窗,所以他看不到天色的变化,一直干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很久了。 他连忙走出门外,拿好钥匙。门外的道路是黑暗的,隐隐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这里的地下室出来就是停车场。 他走了半天,最后面对墙壁,才哭笑不得地发现他一开始走的方向就是错的。 这里都是昏暗苍白的墙壁,如果不是它并不算是回环曲折,那么也许真的能算是迷宫了。 唐宛最后走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一进去就被护士围了上来,“哎!就是你!412室一床的!” 唐宛跟着她走去,一路上听着护士叨叨:“你可要好好说说你的弟弟。怎么能这样?又不吃饭又不检查!” 他急匆匆地爬楼,脚步快得护士跟着他都是一路小跑,可到了四楼却慢了下来。 他转头和护士说:“没有关系了,我会劝他的。你先不要进来好吗?” 护士愣了愣,点了点头,说好。 他在门外收拾了一下,把褶皱的衣服抚平,再平息了一下呼吸,这才敲门,然后进去。 病房之中不是苍白的白炽灯,而是暖暖的黄光。 这边的床上,少年把整个身子都窝进了被子之中,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头顶。 唐宛看着不由笑了笑。真是少见啊,这样孩子气的和匀。 他坐到了和匀的床边,伸手拉开了少年蒙在脸上的被子。 和匀本来是背对着他的,这一回忽然就转身过来,保住了他的腰,将小脑袋窝入唐宛的怀抱之中。 唐宛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问:“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吃饭?” 和匀闷闷地说:“我怕你不来。” 唐宛笑了笑,说:“你都在这里了,我能不来吗?” 和匀:“那就是你回来的太晚了。” “恩。是我的错。那我们吃饭好吗?” “……好吧。不过这里的东西不好吃。” “等一等啊……明天,我给你带东西过来。” “好。” 唐宛再抱了抱他,就准备给他端饭过来。 和匀没有松手。 唐宛笑说:“不是说好了先吃点东西的吗?” “……你今晚要陪我。” “不嫌弃我没有洗澡?” “……嫌弃。” “那……” “我也没洗,所以你要陪我。” 唐宛点了点头,又说:“是啦,陪你。陪你吃饭,陪你睡觉。” 和匀才缓缓放手,又窝进了被子。 唐宛走出房门,去给他拿东西吃。 和匀变得好会撒娇啊…… 他心中暗叹,带着浓浓的怜惜还有一点不知名的欢喜。 随着和匀的长大,唐宛就越是看不清这个少年都想着什么。和匀的目光已经不是小孩一样的剔透了,可他更加漂亮。 漂亮到精致而易碎。 他就更没有办法去逼问和匀的想法,于是他很多时候只能靠猜。 这已经是很久以来,和匀再一次直白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或许,来到这里还是不错的吧。 夜里,两人简单地擦过了身子,就躺在了床上。 唐宛本来想要睡的是另一张床,可是和匀喊冷。他们也就只能挤在一张床上。这病床有些小,睡下唐宛都已经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睡都是侧着身的。 和匀就很自然地把他嵌在唐宛的怀里。 他的背靠在唐宛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衬衫,他能感受到身边的人的心脏每一次跳动。唐宛的怀抱很温暖,可他却总是想要翻过身,亲自附耳上去听这个人的心跳。 那么健康,带着他所想要的一切。 唐宛伸手,覆盖上了他的眼帘,低声说:“怎么还不睡?” 手中的睫毛如蝶,轻轻地扑动,每一下都好像扫到了心里,痒痒的。 “睡不着。” “睡不着也闭上眼。不然总是睁着哪里能睡得着?” 和匀于是乖顺地闭上了眼。 唐宛不捂着他的眼了,那一只手就放在了他的脸颊边。 和匀感受着他的呼吸渐沉,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里并不是像是乡下一样,还有着纯然的黑暗。这里外面都是光,那些光也会透到室内,不是明亮的,但是能够让他清楚地看到这个室内的轮廓了。 和匀睁开眼并不是想要做什么。他定定地看着脸边的大手,心中想着:晚安。 他蹭了蹭那一只手。 重新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什么都不想了。 这里他唯一熟悉的就是他的怀抱。 如果这都没有,要他怎么在这一无所知之地安眠? 第46章 那口子 之后的日子里,和匀就在病房之中等候着他一次次的检查。而随着检查确定的,则是他的手术方案。 他对于手术方案都很无所谓。既没有说过好,也没有说过不好。 当他的主治医师在他面前一遍遍地陈述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那里挥舞的窗帘。 哦,春日的气息渐渐浓了,有的时候他们也可以打开窗了。 他的这种态度让久负盛名的医生很不舒服,可一抬头看到和匀的面容,医生便原谅这个少年。 实在是……太漂亮了。 虽然和匀不是很在意,可是唐宛很在意。 他知道手术方案确定了,就一遍遍地去询问,然后跑到图书馆去查各种资料。即便是如此,有一些东西他还是不了解。而且,医生也开始厌烦了。 唐宛都没有把这些事情和和匀说。 有一天,和匀早上起来,摸着唐宛下巴的胡茬,说:“你回去睡吧。” “嗯?” “我已经适应这里了。”和匀看到唐宛不为所动,接着说:“你和我睡一块挤到我了。” 唐宛怔愣了一下,有些迟缓地说:“哦……那好吧。” 和匀收起了手,垂下眼帘。这个人……一定不知道,他的脸上有多么憔悴。 白天里要去查各种资料,然后干完家务,给他做饭,接着赶来医院,和他挤在这么一个小床。 和匀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只要唐宛不说,他就不问。可他知道,唐宛多么疲惫。虽然他从来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面对他的时候一直都是笑容满面,温言以对。 可他会打呼噜了,可他鬓边生了白发了…… 唐宛走到了门外,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春日渐浓。 和匀在阳光满照的下午,问起一直和他隔了一个床的老爷子:“为什么没有人来看你?” 那么久了,这位老爷子一直孤单地待在他的那一床上。不是找他说话,就是做到窗边看外面。 怪不得他当初来得时候这位那么开心。 老爷子好像是沉醉在阳光之中,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和匀就再次问了一边。 他袖手坐在床头,看起来又羸弱又清丽。 “哎……这不是人都忙吗?” 忙到了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都没有人来拜访。 “我们啊,这一辈子都是忙的,就是到了这病床上,才是无所事事。我呢,就高兴一点,还好我家那口子不用受这罪啊!” 和匀静静转头看着他。他不用再搭话了,因为话唠的老爷子自然会把一切道来。 老爷子很话唠。 和匀以为他是因为太寂寞了。可老爷子却笑着说他这想法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 老爷子没有回答。 而现在,他只用听就好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病房都是绝症。不,也不都是,你这病还有救,我呢,就是老的,没得救。嘿,绝症!” 老爷子说着说着又笑了。 “才不是。”和匀说。 “哎……反正就那么回事。我呢,就是这样混着日子,不过啊……我那几个儿子不肯让我在家里混日子,也不愿意在敬老院混日子,没法子,只得来这病房混了……你莫要介怀。”老爷子说着说着,笑意也没了。 谁能说这个有笑意呢? 他似乎想要叹息一声,刚刚开口却又说:“不过也没事。这病房可比家里……养老院好。天天都有人来照顾,还检查身体……不错不错。” 他还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他是知道他自家事的。 他在这里不过就是拖着这一条老命。几次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可谁让这里的医生好呢,硬生生还是没有落到黑白无常的手里。 他也就出不了院。 连这个屋子都走不出。就比那些插满了管子的人好一些。 那也就没有办法了,折腾了几次,谁能有那么好的耐心?或许在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心急的,还是悲伤地,可多了……那也真没剩下什么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 人的心啊,还是经不起折腾的。 “那……你家的那口子呢?” 老爷子怔了怔,缓缓笑了。道:“她啊……才受不得这样的罪,早就先糟老头一步走了。” “……哦。” 老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说得话不痛快,便对着和匀一一说起了他当年和那口子的事情。 “我那口子可好啦……她总是念念叨叨糟老头。年轻的时候什么苦都陪糟老爷子吃过啦,老了就娇气。哎哟,你可不知道啦。当初去菜市场买菜,她还要糟老爷子背。糟老爷子哪里背得动啊!求了好几次饶,她都不满意,没奈何,就拉着她走了一路哟。让人笑话了一路。” 老爷子笑得更深了,明明面上都是皱纹,可是依旧透着幸福的感觉。“谁不知道呢……她不就是想要我拉她吗?学着那些年轻人,手拉手过什么洋节。真是哦,还赶什么时尚呢。” 和匀难以忘怀他当时的表情。 他的背后的阳光渐渐弱了,可他好像还是沉浸在暖洋洋之中,笑的也是温暖的,说的也是温暖的。 心满意足而又让人心生羡慕。 老爷子说了很久。 好像也没有很久。 他说了那么长的他和那口子陪伴的生活。漫长到和匀能几乎能感觉到他们的日子是怎么度过一天天的。 可认真说起来,也就是一个太阳下山的时间。 直到晚上护士来检查,他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和匀隔着护士问:“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独独留下了你一个人? 老爷子顿了顿,说:“在家里,一觉醒来就走了。哎,也是这样的春光呢。不过,她走得很不难受,还笑着哩。” 就是留了一句话。 他到现在都觉得那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下午。 他们早上还买了花放在屋子里,阳光照进来还是暖洋洋的。 他醒来她还睡着,就摸着眼睛坐起看书。看了好几页,她还是没有起。 哎…… 怎么就能睡得这么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发孤鸾——应该出自吴藕汀先生的《药窗诗话》吧。这里化用一下。 我还挺喜欢这一句话的。 表打我。我觉得这应该……还不算虐吧。 第47章 算账 这一夜,唐宛没有去医院。 其实虽然和匀没有怎么说,可是唐宛能感觉到的。和匀并不是真的嫌弃他。可是唐宛也知道一点,这样下去他是撑不住的。 不是说精力不济,而就是因为金钱。 没钱了。 唐宛叹息了了一声,慢慢走在S市的大街上。 他一身薄夹克,腿上是洗的泛白的牛仔裤。灯火辉煌,车流不息。这个城市没有黑暗的时候,这个城市没有寂静的时候。 他听到了人流中的一点喧闹,隔着一条街,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漫不经心地四顾,脊背微弯,抄手在裤兜之中,但却莫名带出一点潇洒的气质。 唐宛不知道,不经意之间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足够吸引人的男人。 唐宛在S市的街道徘徊了很久。 一时间,他不去医院就忘了他还能去哪里。他最后在一家酒吧前驻足。 半掩的门,隐隐约约从中传来暧昧的歌声。灯光从中流泻而出,到他的脚下停止。 唐宛看的则是看着门外的那一张不显眼的招工启事出神。 其实他知道这家酒吧很久了,常年招人。而且还是夜场,工资……也不错。 唐宛抿唇看了看,默默挺直了腰板,走了进去。 总是要做一些什么的。 “要什么?” “……我来应聘的。” “哎?”酒保放下手中的酒,好笑地看着他,说:“哟呵,小哥你要应聘什么?服务员?还是……”他露出一抹笑,“还是别的什么?” “……保安。” “……你说啥?” 唐宛深呼吸一口气,说:“我是来应聘保安的。” 酒保噗嗤一声,笑了,说:“我带你去见老板。” 唐宛就跟着他走进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哥哥。”和匀抬头看着他,轻轻地说。他的睫毛颤动,漂亮的眼如同含着一汪秋水。 “恩?”唐宛在给他削苹果。 “你能不能把我的日记拿来?” “哎?你不是有吗?” “不是这本,是以前的那一本。” 和匀有记日记的习惯。他的日记有好几本。而他来到S市的时候,就只让唐宛带来了那几本日记。 “哦,”唐宛面上浮现笑意,“是上面画着小熊的那一本吗?” 那是和匀最早的一本日记。里面都是一个个的小格子。封面就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熊,因为那时候和匀特别喜欢这种颜色鲜艳的小东西。 “……是。” “好的,保证给你找出来。” 唐宛把切好的苹果给和匀,和匀扫了一眼,说:“不要那么多。” 唐宛从善如流,分了一半,给和匀的那一半还削了核。 他一边切一边问:“你要日记做什么?” 和匀等着他的苹果,拿过来浅浅的咬了一口,才说:“算账。” “……算账?” “恩。” 唐宛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问:“你算谁的帐?” 和匀抬头,说:“你觉得还有谁?” “喂喂喂……我欠你啥了?” “你没有欠我什么,你只是骗我。” “……你一个小孩,我能骗你啥?”唐宛好笑。 和匀凝神想了想,最后理直气壮地说:“太多了,不记得了。” 唐宛本来很是自信的。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和匀也是认真的。 他拿了他的日记,就慢慢地翻,等了唐宛来,就坐在床上,让唐宛给他读日记。 “哟呵!”唐宛一翻开就笑了。这字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了。 和匀最开始记日记的时候也就是三五岁。那个时候他的手还是软的,写出来的字也是东倒西歪,恨不得找一个地窝着。字不好看也就罢了,他还有不知道的字。而他写日记是肯定不愿意查字典的。 所以……恩,就是拼音。 “哥哥今天说,我吃了草……蔓?是蔓吗?”唐宛读着读着还要和和匀确认。和匀点了点头。 他就接着念:“好吧,你吃了草蔓。” 他装出嫩嫩的童声,念着:“哥哥说,草蔓会从我的肚子里发芽,长大,长大,”唐宛笑了,“一直长大到天上,然后就可以看到爷爷。” 和匀挑了挑眉,说:“你看你当时是不是在骗我?怎么会有草从肚子里发芽呢?” 唐宛笑了笑,说:“你可别乱说,我也还记得这个。当时我并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你不是见到了吗?” “哼,你还接着骗我。” 唐宛借着看他的日记,笑了笑,还真是。 “那时候你多乖啊。” “是好骗吧。” 唐宛摇摇头,说:“不是哦。那个时候,你很喜欢笑的。” 和匀愣了愣,偏过了头,说:“你别想转移话题,你当时骗我这么厉害,要怎么还?” 唐宛宠溺地笑了,把小熊的日记放到一边,说:“那你说吧。” 和匀扫了他一眼,慢腾腾地说:“你总是逼我喝药。最讨厌你这一点了。” “恩。” “你总是逼我吃我不喜欢的东西。” “恩。” “你还老是骗我。骗我吃我不喜欢的东西。” “恩。”唐宛笑了。 “所以,我在你的手下过得真惨。” “……”这一点唐宛不能就这么认了。 “恩?”和匀瞪了瞪他。那一汪秋水就好像是落入了星子,亮了。 “……恩。”唐宛无奈答应。 “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所以……你不能逃避。你必须要在我身边,好好赎罪懂吗?” 唐宛顿了顿,笑得更浓了,他伸出了手,摸了摸和匀柔顺的头发,说:“当然。” 和匀瞪他。却没有拦他,就在他的抚摸之下,恨恨地啃着自己的苹果。而脸上也慢慢地红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的。和匀。” 唐宛低低地说。声音虽然低,可是却是平静而又透出坚定的。 他不知道和匀怎么会想到要他这么说,可和匀既然希望他说,那么他就说。 也许……是他晚上不来,和匀还是有些不安的吧。也有可能是他在这里感受到了别的什么。 但是,他总归会一直陪在和匀的身边的。 第48章 手术 四月初的时候,唐宛抱来了一丛月季。这个时候的月季已经开的很漂亮了,大朵大朵的艳色铺开,让人满心满眼的都是这样的花。 “……我还以为你会送牡丹。”和匀抱着花说。他的目光柔和,苍白的唇拉开微弯的弧度。 唐宛笑着说:“路上看到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他确实刚刚开始的时候想着的是送牡丹,然而,牡丹真的很贵啊……还是月季好一点。 他最近一直都是在上夜班,而很少花心思在这些精巧的小物件之上,也是因为看和匀的日记,想到了他当初种下的蘅芜苑。 他这才发现他忘了和匀是多么喜欢花的。 和匀是喜欢花朵的,无论是什么花,只要盛开他就是喜欢的。 当初就是这样,种下的一院子的草木之中总有那些个野花出没,那是和匀从路上捡出来的。 和匀低头,轻嗅捧在怀中的花朵。然后可惜地说:“没有什么花香。” “确实,不过很好看吧。” 和匀点了点头,接着抬头看他,说:“这个时节,栀子花也该开花了。” 唐宛笑了笑,摸了摸和匀的脑袋。那里的头发已经被剪短了,摸上去是薄薄的柔软的一层,就如同黑色的绸缎。他低声说:“栀子太招虫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出去看。” 和匀任由他揉着头,垂下了眼帘,问:“那这一季的栀子花我是不是闻不到了?” 他记得的,某一年他病重,病到出不了门。可他却很喜欢很喜欢栀子花。 那种香气,浓稠艳丽,能把一切别的味道压下去。 他们家中明明可以点了香料,而唐宛却纵容地给他将蘅芜苑中的栀子装盆,然后送到了他的窗前。可是那一个春天唐宛都不许他吹风,从来没有开过窗。 他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栀子花,闻着室内浓重的药味,寻找着那一点馥郁香气。 他觉得他是闻得到的。 只要看着那优雅的白花开得烂漫,他就能感觉到那种浓郁的香味。 就是“闻”到 唐宛只是一停,便轻声说:“没有关系的。等一等就好了。” 和匀闭上了眼,唐宛便伸手给他整理背后的靠垫,让他躺的安稳些。就在他俯身的那一瞬间,和匀说:“哥哥,我要动手术了。” “……恩。”他是知道的。 和匀抬眼,眼中闪过一摸微光,就好像是静水之中流星的倒影。一闪即逝,让人惊艳于一瞬间。 “哥哥,你给我带栀子花吧。窗外的也行,画上的也行,你给我带吧。这样我动完手术就能看到了。” “……好。” 等到和匀睡下,唐宛才直起身子。 他觉得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和匀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观测,终于到了最后的一步了,手术。他让唐宛念日记,念了整整一本。也就是小熊的那一本。 可其实那一本一点都不厚。一个一个的方格子,和匀慢慢地记。也才记了半年。半年之后的日记,和匀没有让他念,可却允许他看。 不过唐宛记得,这些小本子里的鸡爪狗爬字,他都看过。他一直看着和匀写日记,写到和匀不需要再用拼音记日记,看到和匀轻轻松松就能写出一百字,而不像是之前的那一样,每一篇都是挤出来的。 他那个时候说:“你已经长大了,我就不看你的日记了,不过你的日记还是要写的。” 和匀当时欢呼了一声,拿着新的本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快活啊! 每一天都像是活在梦中,每一天都听着看着小家伙抱怨着日子过得那般慢……以前他是只有生病了,日记才会不写。 后来呢……后来和匀就变得懒了。 他开始不是每一天都写日记。还会藏起来他的本子。之后就连笑容都少了。 不是不笑,只不过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感到开心了。 而现在呢。 和匀经常说这种话。像是在戳他的心窝子,他心中流血啊,可看着和匀的苍白的面容,消瘦的身体,他又能说什么呢? 一个个的承诺,一个个的索求,他都应了下来。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能看到和匀真正开心的笑容。 他知道啊……知道和匀最喜欢香味浓烈的花朵。可他能送的又能有什么呢?他能敷衍和匀吗?不能。他能真的送栀子花吗?不能。 而这里,又不是他掌控的和宅,他能搬来一盆栀子花放到他的窗前吗? 也不能。 他们只能互相妥协着。 唐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侧头看向病房之中,和匀已经睡下了,他躺在雪白的床褥之间,只露出一点柔软的黑发。 和匀现在还没有进过重症监护室。 但医生告诉他,和匀这一个手术可能不会很容易。 “但是我有信心!我能治愈他的。”医生的眼睛闪闪发亮,眉目之间的自信简直要扑面而来。可唐宛知道那是一个风险多么大的手术。 因为风险太大了,他还尝试说服医生减小一些难度。可医生怎么会相信他?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经的医师。他唯一想要医治的只有和匀。可他就是做不到医好和匀。如果不能将和匀从死神手中抢下了,他又能怎么证明他是一个合格的医师呢? 唐宛离开之前,还是去找了一次医生。 医生很不耐烦,不过看到他并不是来提建议的,脸色就好了很多。他这一回说了和匀的手术日期,还说:“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唐宛点了点头。 他肯定会来的。 之后,唐宛基本上每天都会给和匀带一些花朵。第三天的时候,和匀接过一捧雏菊,说:“不要给我带花了。” “恩?” 和匀笑了开来,温柔雅意在他的脸上缓缓晕染开来,说:“我不想换的那么快。” 唐宛轻轻把他抱了抱,说:“好。” “你是不是又轻了?” “没有。” “那我怎么觉得抱你又省了力气?” “这样不好吗?” “呵。”唐宛轻笑,柔声说:“多吃一点好吗?” “恩……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刚考完一门。 第49章 手术 不管愿不愿意,和匀的手术都临近了。 可在就在他手术的前夜,发生了一件让和匀唐宛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老爷子走了。 他走得很安详,不像是他说过得好几次进了手术室。躺在病房之中,心脏骤停,抢救无效,死亡。 就好像是他说的那口子死亡的那样。 他死得□□详了。 而死后,才起了波澜。 和匀看着一波波的人拥进来,哭嚎着,脸上带着一点不自然的悲戚。似乎……还是不敢相信人就这么死了。 奇怪啊,人都死了,哭得这么厉害,给谁看呢? 奇怪啊…… 和匀看着,他的脸上居然是带着一种漠然。配着他苍白漂亮的脸,更加不像是凡世中人。 和匀对于老爷子的死,没有一点悲伤。其实他们这种久病之人,和死神擦肩而过太多了,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他对于死亡毫不在乎。但是当他看到这一群人的时候,却莫名地想到了一件事。 这就是亲人吗? 当他们走向死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围坐而哭,却不知道是为何而哭。大概是悲伤的眼泪早就流尽了,所以也没有感觉了。 唐宛呢? 唐宛……也会是这样吗? 和匀放低了目光,转身不再看向那一边的众生群像,而是慢慢地蜷缩成一团。 有点冷了。 唐宛,你怎么还不来? 他一直在等唐宛。等了很久。从早上到晚上,因为手术不宜用餐,所以他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就是一直在等。 有点饿了。 对不起,答应了你要多吃一点,不过好像没有机会了。 对了,我瘦了会不会也好一点,你就会多抱我一下? 你怎么还不没有来? 和匀觉得他有一些懦弱。 人和人都应该是各自的个体。他和唐宛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联系。你看,那一边,明明是血脉亲情,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他还能要求得更多吗? 他还能向唐宛要求得更多吗? 对于唐宛,他一直都是拖累。 他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泪流满面。 落到白色的枕芯之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直到最后,一群人穿着翠绿的手术袍将他包围,他都还没有看到唐宛。 冰凉的麻醉剂逐渐灌入他的身体,他不甘地闭上了眼。 到底再不甘心什么呢? 还能渴求多少呢? 他……已经有了不少了吧。 该满足的。和匀。该满足的。 接受你的命运吧。 放他……自由。 等到唐宛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他下意识地跑到了病房前。 “砰!” 他掠过无数病人,猛然推开病房的门,那病房已经变得空荡荡得了。唯有一个小护士在收拾床铺。 他连忙冲上去,指着和匀的病床问:“这间房的病人呢?” 小护士好像是被他吓到了,呆呆地说:“死了。” 唐宛就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一瞬间就凉透心底。 他英俊的面容扭曲了霎那,他的眼中失去了全部的光亮。那一刻,世界就好像崩塌了。 他好像是患上了失语症的人,和世界断开了联系。 小护士跟着护士长,也看到了很多生离死别。可她还是一个年轻人。虽然明知道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但是看着这个英俊青年的模样,心中就好像是被什么敲到,仍旧会觉得不忍和怜悯。 她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他所指的床位。她的脸一下子爆红了起来。但语言却流畅了很多。 “等等啊!不好意思!我记错了,去世的不是那个床位,是靠窗的一位老人家。” “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一叠声的抱歉。 唐宛听了她说了好几次,他才慢慢从那种和世界脱离了联系的状态中脱出。 “他没有死对吗?” “当然!” 他脱力一般,在和匀的床边坐下。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起来,问过了别的护士,朝着手术室挪去。他看着护士和医生来来往往,等着手术室的红灯暗下,心中是难言的焦急不安。 最后他守在手术室前,双手合十抵在额前,祈祷着所有的神灵佑护和匀。 不管是谁,求求你,留下和匀吧! 和匀的手术并不容易。 医生本来信心满满。但随着手术的进行,他的额头开始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他终究是太托大了。 这并不是最合适的机会,病人也并不是最好的状态。 最后,他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个手术进行到最后。他无奈放弃,选择了缝合。 这对于他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对于和匀,危险性也更加高。 但医生知道,这一次手术不成功,还有第二次。只要,和匀能活下来。 可当他正准备开始缝合,机器的警告声大作! “不好!” 门外的唐宛,心脏停跳了一拍。 他几乎立刻站起,他想要凑到手术室前,可是手术室突然打开,有护士急匆匆地冲出,手上还带着血迹,而之后更多的人冲了进来。 他围在手术室前,不敢打扰正在手术中的人。 手术室再度关上。 他依旧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觉得天旋地转。 这一天,唐宛觉得这就是他此生最煎熬的一天了。 他经历太多的事情。 太多的惊吓。 而此刻,他站在手术室的门前,觉得他和世界的联系又岌岌可危。 “不会的……不会的……明明是一个误会。误会就是误会,不会成真的,对不对?” 他喃喃自语,企图用什么麻痹自己。不管是什么逻辑也好,不管是正确还是荒谬的,只要能够证明和匀会活下去,他就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一回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了。让我们愉快地更新到完结吧~ 第50章 爱情 等到和匀被推出来的时候,唐宛几乎是立刻围了上去。他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眼了,整个眼睛布满红血丝。 他曾经觉得围上手术车追问的人真是没有素质的,因为忙了那么久的医生能告诉你什么?做了一台手术虚弱的病人又能告诉你什么? 这么追问只能是给各自惹来麻烦。 可是他忍不住。 直到他真的站到了手术台外,他才知道,他是忍不住的。 这场手术持续了十个小时。 他一直在楼道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觉得饿和疲惫。他只是看着手表的时针转动感到心慌。 “他怎么样?!” 他追着手术床,既想凑上去看看和匀,又不敢真的碰到拿着这种东西的护士。看到和匀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脸都被氧气罩覆盖。他心顿时揪痛了起来。 不过,还活着。 和匀还活着。 他不再追着手术床,而是转身堵上了医生。他还记得这人是怎么一副信誓旦旦的神色,可现在却是满面疲倦地解开口罩,露出一张挫败的脸。 唐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明明预感到他得到可能不会是好消息,但还是问:“手术怎么样?” 或许这个人只是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而显得脸色难看呢?或者他问了这个人就会不耐烦地回答“手术成功”呢? 被他追问,这人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没有了当初骄傲的样子,踟蹰地说:“不太好……” 不太好?! “嗡——” 唐宛觉得他脑海中紧绷的一根弦断了,他几乎是失去了理智,冲上去攥住了医生的衣领,质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手术会成功的吗?” 那种自信的模样,难道不该是万无一失的吗? “手术方案是成功的,手术条件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实际上还是出了问题。谁知道他的身体那么差呢?等等!我也没有说手术不成功!只是需要再做一次后续的手术!他不是没有死吗?还有机会治愈他的!” 医生连连说。 他这个时候好像又自信了起来。 而唐宛则被一群人拉着,他没有挣扎。理智已经回归他的脑袋,他很清楚,闹起来是没有用的。 他只能退让。 他紧紧攥拳,心中满是不甘无奈以及烧灼的怒火。 等到唐宛换上无菌服探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看到和匀的身上插满了管子,眉头紧锁。 唐宛的心揪了起来。 他不是第一次如此心痛。可依旧觉得难以忍受。即便如此,他也是不错眼地看着。看着和匀苍白的脸,看着他消瘦的身体。 放佛是自虐一般,任由绵密的痛楚蔓延全身。 一直到探视时间结束,他才走出病房。然后朝着医生的办公室前进。 这一次他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医生的办公室之中,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看着吊儿郎当的司机,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司机也算是这一次治疗的负责人,动过手术之后来问一问那是很自然的。 医生休息了一夜,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信誓旦旦,言辞之间保守了很多。 唐宛推门而入的时候,医生正满头大汗地解释着:“这一次也是我没有考虑清楚……病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 唐宛眯眼。 而司机看向唐宛,不疾不徐地说:“精神状态?” “恩,我们刚刚知道,那个房间还有一个人死了,这可能刺激到了他。” “那之后呢?” “我们还可以来一场手术,不过依照病人衰败的身体,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要努力确保万无一失!”医生信誓旦旦。然后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唐宛:“听说你是病人的哥哥?” 唐宛摇头。他的目光早已冰冷了下来。 医生面对唐宛就没有对司机那么好的态度,只是不耐烦地说:“不管你是谁,想要病人活下来,就好好照顾他,多关注他的精神状态!我们下一次手术,病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要调养到一个比较好的水平才行。” 医生一锤定音。 唐宛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想到这人还是和匀的主治医师,还是选择了顺从。 而且,他心中也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他最近确实是冷落了和匀。 他所做的工作太耗神了,难免忽略了和匀。而和匀,一直很敏感。再加上那一天刚好老爷子离开,和匀可能真的想到了什么。 唐宛抄手迈出医院,看着灿烂的阳光,心中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下一次的手术在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他还是能撑得住的。 “你确定辞职吗?” “是的。” “啧,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工作了不到三个月,就离开,害的老娘还要接着贴招聘启事。” “麻烦了。” “诺,你的工资。” 唐宛脚步不停地从酒吧走出,走向他昏暗的地下室。 休息一下,就去医院陪和匀。 几天后,和匀转入普通病房,唐宛终于能一直看着他了。 和匀一睁眼就看到了唐宛,青年正守在他的身边,认真地削苹果。 他静静地看着,享受着久违的温馨平静。 “唐宛……”少年轻轻地唤。他穿着雪白的病号服,躺在床上。他身边放着一盆绿萝,却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死气。 “怎么?” “你可不可以喜欢我?”少年问。抬起的眼睛毫无杂质。 “……”唐宛感觉到这个喜欢并不是一般的喜欢,不然和匀不会这么问。 “唐宛,我就要死了,但是,还没有人爱我。所以,你可不可以爱我?” 他听到别人说,没有爱情就此死去,是世界上很悲伤的事情。 所以,唐宛,你可以不可以爱我啊? 他不是乖孩子,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深渊,却还是……忍不住拉住了唐宛。 他以为他可以一直不说,但他还是忍不住了。 原谅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烧了。 希望明天可以恢复。 第51章 卡片 唐宛削苹果的手顿住了。 他想说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会死?你长得那样好看,将来一定会有人爱你爱到要死的。 可他抬眼,就看到了和匀的神色。 郑重、认真。 这样的神色很少出现在少年的脸上,可是一旦出现了,那就意味着,他没有在开玩笑。 唐宛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少年,悲伤的发现,一场手术过去了,少年就如同经霜的花朵,慢慢憔悴了。他瘦了,苍白了。他的头发干枯,唯独一双眼睛,那么明亮,那么透彻。 这放佛就是这个少年唯一透出生机的地方了。 却无端地让唐宛更加难受。 “答应我,好不好?唐宛。” 和匀轻声说。 他也看着唐宛,知道青年已经惊呆了。 本来……他真的想要放手的。 他真是一个自私的小孩,自私地提出一个请求,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之欲。他知道呵,知道,只要他提出,无论如何,唐宛都会同意的。 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缺的正是时间。 他多么想呵,想要和唐宛在一起。这种旖念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却如同魔鬼,占据了他的心灵。他想要啊。 不惜摧毁他们之间温存的感情,也想要说出口。 因为,他真的要死了。 别的人不知道,可他最是清楚,他真的要死了。 唐宛给和匀拉上被子,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说:“你应该睡了。” 和匀没有再说话,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唐宛等他的呼吸均匀平静之后,才离开。 他行走在城市的灯光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天气已经渐渐热了,但夜里只穿一件外套也会觉得寒冷。 他拢了拢外套,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被霓虹灯染红的天色,眉头聚起。 唐宛的心绪是凌乱的,他尝试收拾,却怎么都无法排解。他被和匀说的话给惊倒了。 “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呢?” 他轻声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怎么能有那种心思呢?” 他的语气那样轻,几乎不带有一丝责备。 唐宛的经历之中,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如何处理感情。他不曾认真想过另一半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他以后大概会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些乖巧孝顺的孩子罢了。 恩,或许那些孩子还会像是和匀一样。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把和匀当做儿子养的。 后来,这些中二的幻想都渐渐被生活所绞碎了。 唐宛苦笑了起来。 他捻了捻手指,从裤袋之中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颤抖着点燃。 在烟草香味之中,他禁不住想,如果和匀不是躺在病床上,他说不定会狠狠骂和匀一顿,使和匀醒悟过来。 男人和男人? 怎么可能啊! 这哪里是和匀该走的道路? 可是…… 可是…… 谁让和匀只有他呢? 唐宛慢慢抽完一根烟。他本来是没有抽烟的习惯的。但是在夜店工作,不得不学会了抽烟。现在他已经不再夜店了,不过衣兜里还留着一包烟。 他没有那么生气,却又是无奈,冷静之后甚至觉得悲哀。 他能理解,但,他不能接受。 这在和匀的意料之中。如果唐宛立刻接受,那才是不正常。 那一场谈话之后,他再也没有看见唐宛。并不是唐宛没有来,只不过这个人不再他清醒的时候探望了。 或许是因为害怕他的哀求吧。 唐宛对于他的请求,向来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那么唐宛能选择的也就是远离他了。 和匀对此并没有像是唐宛所担忧的那样,情绪激动。 告白之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了,除非是唐宛答应。 和匀知道唐宛每一个晚上都有来到他的身边,从每天早上都能喝到新的补汤就能看得出。 但唐宛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样大概过了七天,和匀的身体总算是能够下床了。他的身体机能恢复得不错。 于是,这一天的晚上他终于不是陷入沉沉昏睡了。 他清醒地闭着双眼。 整个医院都是安静的,无声的,黑暗的,他便闭着眼,等待着唐宛的到来。 他的意识是昏沉的,因为他终于还是没有恢复到健康的状态。他在黑夜之中,就好像是在回到了母体之中,都是那样的混沌,但却并不算是舒服,因为他的心中还有牵挂,不能沉入黑甜乡之中。 某一刻,他的意识颤栗了一下。但身体却没有动。 他醒了过来。甚至感受到了一束专注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睁开眼。 唐宛来了。 门被推开,细碎的声音让和匀紧绷身体。随之他意识到了,他不能真的清醒。 他不知道唐宛是不是真的愿意见他。不过,既然唐宛能够在夜里来看他,说明唐宛还是心中挂念着他的。所以他不能醒。 否则,如果这个人知道了他在装睡,会不会晚上都不来看他呢? 和匀慢慢放松身体。 黑夜里,和匀的感官变得灵敏。他似乎能听到唐宛的呼吸,唐宛放轻的脚步,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他感受着唐宛的逐渐靠近。 他能够勾勒出唐宛的行动,纵然他没有睁开眼睛。 唐宛掩上了门,又是黑暗了。唐宛走到了他的身边,手上拿着的保温饭盒磕到了桌上——这就是他知道为什么唐宛来过的原因。然后,唐宛端起一边的椅子,抱出来,放到他的床边,最后唐宛坐下了。 他知道他为了声音小一点,都不会大大咧咧地拉开椅子了。 唐宛就坐在那里了。 静静地看着他。 和匀鼻头发酸。他忽然被一股委屈打倒了。 他说不出来那股委屈到底算是什么。只是很想要哭。 很想要在唐宛的怀中大哭。 很想。 和匀呼吸依旧平稳。 在唐宛的气息笼罩之中,他的心情缓缓平复,而后无可奈可地睡去。 等到新的一天到来,唐宛便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他现在白天不会看着和匀,但晚上会来守夜。 而后,他准备走出医院,新来换班的护士已经到了,正在一边和别的护士说着什么,看到了他,连忙走了过来。 唐宛从她的手中接过了一张粉红卡片。 他笑了笑,道了谢,看那护士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他错身而过。 唐宛走出了医院,手中还拿着那一张卡片。心中不知为何,没有一点欣喜。 明明是很清秀的一个姑娘送来的卡片,或许是情书,可他并不想要看。 这是怎么了? 唐宛收起了笑容,低头就想要把卡片送入垃圾箱。反正这里已经是医院之外了,那个小护士大概是看不见了。 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卡片的背面,也就是写着字的那一面。 他看到那清秀熟悉的字体,一愣。 这是和匀的。 而内容,则是一段话。 哥哥,这里有一株兰花。 他们说它会开花。因为它是兰花。 而我见它叶子变黄,见它枝条憔悴,见它枯顿委地。 可我不说。 如若说了,它将离开我的眼前。 你知道它是怎么长大的吗? 是否也是和我的花朵一样,在寒冬里蜷缩,由雨露唤醒,在东风中发芽? 哥哥,它没有开过花。 它死了。 第52章 答应 唐宛夜里躺在床上,还在想着那一张卡片。 他根本不用质疑,那必然是和匀亲手写的。 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了和匀的想法。 他记忆之中,和匀最开始是很讨厌生病的。七八岁的时候,和匀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那就是真的是爱玩爱闹,他有的时候甚至为他的精力充沛惊讶。而生病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 和匀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而这样的日子,和匀怎么可能会喜欢? 后来和匀不说话了。 似乎就是从那一年林佳音离开的时候,和匀就变得沉静了。 这个少年眼瞅着就变得无欲无求了。 原来并不是无欲无求啊。 唐宛看着天花板,默默叹息。 他看完那一段话了之后,有一段时间是很震撼的。他意识到,他让和匀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和匀不是不怕的。他肯定是会感觉到孤单寒冷的。 他脑海之中无数次想到少年孤零零地坐着,看着孤零零的花在黑暗之中枯萎的场景。然后心中就开始闷闷的痛了起来。 是的了,他真的觉得痛苦。就好像他也站到了那个场景之中,看着那个少年如花凋谢。 大概他怕的就是这个了。 其实和匀并不需要给他这一张卡片,和匀甚至不需要再多说。再多一点时间,他自然而然就会败退了。 因为…… 和匀还有一次手术。 而医生已经告诉他,他必须要把和匀的心理状态调整到最好。医生说,之前那一场手术不成功大概就是因为他们错估了和匀的身体状态。那一天老爷子死了,可能给和匀的冲击太大了。而这样的事情,医生说了不会在发生,而也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和匀。 为什么不会再发生呢? 因为和匀住的是单人病房了。他不会再有一个同房的人交流了。那他要多么孤单呢? 而只要想到医生说的手术不成功的原因还有一个心理状态,他就想到,那一天和匀的心理状态不好,是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来迟了?和匀没有看到他,是不是会不安?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要答应和匀的。 只要他想要和匀活下去。 唐宛想着,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他将手中的卡片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之上,慢慢睡去。 和匀,如果你觉得没有人爱你,那我便来爱你。 第二天下午,和匀看到了唐宛。 唐宛把自己倒腾了一遍,换上了比较正式的衣服,看起来风度翩翩。他含着笑容走来,眼中好像还带着外面的艳阳,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眼睛一亮。 那样的明媚神色,实在是太少出现在医院之中了。 和匀看到了他,意识到了什么,双眼亮了起来。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喜悦,让他身上的那一点病气一扫而光。 唐宛看着,忍不住笑得更加深了。 他们并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相视而笑,这个苍白的病房就如同撒满了阳光。 这种旖旎的氛围,简直让人心醉。 不过唐宛还是有理智的,他笑着笑着,便摆上了手中的保温饭盒,说:“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就算是谈恋爱也是一样的。 “那你是答应了我对吧!?”看着唐宛打破了这种旖旎氛围,和匀连忙开口。他倾身而上,几乎要扑到唐宛的怀中。唐宛连忙抱着他,让他好好躺着,半是无奈半是笑地说:“当然。” “真的?”他这么说,和匀反而愣了,不敢置信地问。虽然他能够看到唐宛出现在他的眼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但真的听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怀疑。 “真的。”唐宛笑着说,看着他躺下之后,便背过身去打开保温饭盒,准备和他一起吃饭。 “就是你要原谅我,确认关系之后,给你带的不是玫瑰花而是盒饭。”唐宛头也不会地说。 “……” 和匀久久没有言语,唐宛也不惊讶,等到桌上摆好了饭菜,他一回头,却见少年已经满面泪水。 唐宛怔了怔,连忙坐到和匀的身边,捧起他的脸,问:“怎么了?哪里痛了吗?” “没有,”和匀说,他手足无措地连连抹去泪水,朝着唐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水涟涟的眼中全是细碎的笑意和喜悦。“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没事。” “呜……我真的好开心啊,唐宛,真的,我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开心死的人了。” 和匀很想要笑,可他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他躲进唐宛的怀中,又哭又笑,哽咽着说。 他说到了死字。唐宛抬手将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上一次唐宛这么做的时候,就告诉和匀他不会死,不能说死字。 和匀还记得他说这个的时候郑重的神色。 “没有,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唐宛温柔低语,“不然以后更加开心的时光你要怎么享受呢?” 和匀笑了,说:“恩。” 可是啊,唐宛,这真的就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最开心的时光了。 无以复加的高兴。 你终于答应我了。 虽然你还没有爱上我。 第53章 小花园 和匀的精神显而易见好了起来。他不总是躺着,静默地发呆了。而是愿意笑了。 即使是唐宛不在的时候,他的唇角也是弯起的。整个人都透着愉悦的气息。好像那春日的阳光,从外面找了进来。 他的容貌本来就是十分的秀美,而被病魔给摧毁了七分,而现在,因着整个人的气质变化,又恢复了三分。 他愿意吃也愿意活动,这三天下来,竟然也脸颊红润了起来,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应该有的青春活泼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他看着窗外的时间那么长,而唐宛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个少年一直渴望着外面的世界。 唐宛再度去找了医生。医生当初说了一个月之后再度进行手术,而且要他将少年的精神状态调理好。 医生将他的失败归咎于和匀糟糕的身体状态。 而唐宛也明白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一天,和匀见识了老爷子的死亡,偏偏他又将走向手术台,而他却没有及时赶到。 那个时候,孤零零的少年是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世界呢? 他又怎么能够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呢? 那一个月已经过了十多天了,还有十多天。而这十多天,他想要满足和匀的愿望。即使和匀从未说出口,唐宛也明白,他期待着窗外的世界已经期待很久了。 “你想要带他离开医院?” “不是,只是白天想要带他出去走走。” 医生沉吟了一会,说:“这样也好,医院这个氛围可能对于年轻人而言还是太压抑了。你好好带他出去玩,最好能够带他看遍整个S市的景色。”他竟然笑了笑,“这样他就会开朗一些吧,开朗一些好。这几天他已经看起来好多了。你要继续加油。” “那就是可以?” “是的,不过要注意,一些太过于刺激的项目,还是不要让他参加了。注意保暖,千万别感冒发烧了。” 唐宛点点头。 于是,他得到了医生的允许,和匀得到了特别的通行证。当然,这个通行证还在唐宛的手中。 这一天下午,吃完了饭,唐宛就站了起来。他朝着和匀伸出了手,面带温暖的笑容。 “亲爱的小王子,你可愿意和我到花园里走一走?” 和匀一怔,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我能出门了?” “是的。不过呢,只能在下面的花园逛一逛。” 即使是这样,也让和匀很高兴了。 唐宛扶着他往下走去,这样即使是小孩情绪激动也必须在唐宛的掌控之中。他们缓缓走了下来,走过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堂。 这里是私立的医院,晚上人并没有很多,但是也还是有人的。更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留守着。 和匀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已经是小号的病号服了,套在他的身上仍然显得空荡荡。他依偎在唐宛的环抱之中,慢慢穿过明亮的大堂,走到暧昧的夜色灯光之中。旁人虽然看不清神色,却依旧能感到出两人的缱绻。 刚刚推开玻璃门,和匀就觉得精神一震。大概是因为穿过的凉风。 初夏的风还是很凉的,吹得和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自由的风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唐宛叹了一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说:“不能呆的太久了,我没有给你带上衣服。失策了。” “没有关系。”和匀对他笑了笑,慢慢走入那个小花园。“这样就可以了。” “那你可不许感冒。” “不会的。我们就呆一小会。” “哼,待会你求我我都不会让你多呆。” 唐宛说得似乎很暴躁,但却默默转了身,给和匀挡出了风口。 这个花园虽然说是花园,但确实很小。在高楼大厦之中挤出了一点点的空间给病人可以看看绿色植物。是的,这里很多都是常绿林木,更有几株不算大的松柏。 “恩?这好像是桂花的味道?”和匀说,朝着他所闻到的香味加快了步伐。 唐宛挽着他,让他不得不慢下来,说:“应该是四季桂吧,S市的气候还是很适合四季桂的。” “那也不错,闻着没有金桂那么香。”和匀笑了起来。 朦胧的灯光之中,唐宛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很好看啊。 令人惊艳的容色。 这……是和匀,喜欢着他的少年。 “恩?你怎么了?”和匀奇怪地看唐宛。怎么停了下来? “……没有什么。” 唐宛掩唇咳了咳,没忍住,老脸一红。 哎,竟然看呆了,真是…… “果然是四季桂,这里竟然真的有花。” 和匀循着香味找到了在暗处的一株四季桂。它叶子墨绿,只有认真看,才能看到叶柄处细细碎碎的少少的一点小花。 “怎么,你本来以为没有花朵吗?” “是啊,我从上面的窗口都看不到花朵的。看来是太小了,都躲在下面了。”和匀说着,忽然眼亮亮地抬头问:“唐宛,你说这里有有没有那种小紫花?” “恩?” “就是那种野草啊,开的花是很漂亮的紫色。好像根茎还能喝吧,嫩白的,酸酸的。” “恩?我记得我没有教你吃野菜啊!”唐宛挑了挑眉。 和匀一僵,“额……说出来你别生气,那是之前上小学的那些同学和我说的。” 这倒也不稀奇,乡下的孩子知道很多能吃的野草。 唐宛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没有生气。不过,你当初竟然没有告诉我。” “我写在了日记里。你要是想知道,那就去看啊。”和匀笑嘻嘻。 “算了。好啦,我们也该回去了。” “啊?怎么早,才出来了一小会。” “得了,你脸都冰了。我们明晚再出来。”唐宛在和匀头上作乱的手顺势滑了下来,捧住了和匀的脸。 “好吧。” 和匀笑吟吟地说,顺从地跟着唐宛离开。 “我下次再来,看看还有那些花。” 第54章 约会 不过,让和匀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唐宛竟然把他偷了出去! 唐宛一大清早就来了,还带了一个大纸袋。见到和匀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和匀立刻就不说话了,顺从地跟着他去了洗手间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 这显然是唐宛刚买的衣服。上衣是棉质的白T恤,下身是棉麻的浅色长裤,外加一件贴绒的外套。他这一身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在校的学生,青春年少。 唐宛看到他走出来,显然怔了怔。 唐宛的眼中缓缓升起浓重的笑意。和匀在唐宛的眼神之中得到鼓励,也放松下来,和他相视而笑。和匀走到他的身边,看唐宛伸手,自然地牵上,然后被唐宛拉倒怀中。 和匀感到额上一凉,却是唐宛俯下身以额相贴。他含笑仰头,鼻翼擦过,呼吸交错。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唐宛的气息。 和匀几乎以为唐宛会吻他,因为已经如此亲昵了,气氛也太好了。但是没有。 他就是蹭了蹭,无关情爱,也没有更近一步。 可和匀也不失望。 大概是因为这已经比亲吻更加亲昵了。有的时候,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定要用亲吻来表达,现在也可以的,他也是能够知道唐宛是多么喜欢他的。 这样就好了。 唐宛轻声说:“我今天要给你一个惊喜。” “就是这个吗?”就是这一身衣服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们出去了再吃饭好吗?” “你说的都好。”和匀笑着说。 唐宛揉了揉他的头发,牵着他的手,离开了病房。 在唐宛的带领之下,他们轻车熟路地逃离了医院。就在这白日之中,就算和匀知道唐宛肯定是和医生有沟通,但真的站到了医院之外,他还是开心地笑了。 他回头看着那医院,顶着刚升起的太阳,高兴地问唐宛:“我们要去哪里啊?” 唐宛拉着他走在马路之上,他们从太阳地下走入了繁阴之中,就在狭窄的人行道之中手牵着手。 “恩……你饿不饿?我们不如先去吃点东西。S市这边有一些海鲜粥,很有名。”他记得和匀海鲜是不过敏的。粥也比较温和,应该可以。 “好呀。” “然后我们去S市的外滩,那里有很多的高大漂亮的建筑物。对了,我们可以坐地铁去。地铁很快的。” “恩。我还没有做过地铁呢。” “啊,听说地铁很挤的,我们错过高峰期再去。” 他们脚步缓慢,轻声讨论着今天的行程,虽然并没有一直看着彼此,可却看不到旁人。 这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约会。这也不是一场合格的惊喜。 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约束,金钱、健康还有时间。可是没有关系,他们将珍藏和彼此相处的所有经历。 所以,离开病房就是惊喜,就是一场足够精彩的约会。 海鲜粥很好吃。但是我还是更喜欢你亲手煮的粥。那么多年我一直喜欢,那么多年我一直在喝。 地铁人很多。可是你将我环抱在怀中,那些旁人就不在了。我靠在你的怀里,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幸福了。 城市的建筑很高,仰着脖子看我都看累了。或许夜里来到外滩看更加美丽,会有很多的灯火点缀这些高大的建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们是美轮美奂,可却是冰冷的。 哥哥,唐宛。我想家了。 只逛了半天,他们就回到了病房。因为和匀累了。 唐宛看着他睡下,才放开他的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来车往,轻声吐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能感觉到的。和匀对于城市的高大精致时尚,都兴致缺缺。可他全程都是笑的。 很开心的笑容。 如果是不了解的人,大概是真的会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城市的漂亮,大概会以为他真的很满意这一场游览。 唐宛知道,没有。他始终能感觉到和匀游离在城市之外,安心地靠着他,躲在他的怀中。 或许和匀喜欢的并不是出去,而只是和他在一起。 当然,这并不是问题。因为唐宛也是这样的。 最大的问题是…… 唐宛想着:他好像是入戏太深了。 他和和匀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看着那个小孩笑得开心,他也会觉得开心。而那个小孩失落,他也会难过。 对于和匀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感同身受。 所以,当和匀这样沉浸在恋爱之中的时候,他竟然……也有一种坠入爱河的感觉。 唐宛无奈地想:真没有发现,他居然也有演戏的天赋。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是入戏。他对于和匀的感觉太过于灵敏了,而和匀的快乐,对他太有诱惑力了。 和匀的恋爱的快乐感染到了他,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和匀再开心一点,那就入戏得更深一点。和匀就如同一个深渊,一点点拉着他,坠入更深的感情漩涡之中。 可他怎么能够出来呢? 怎么能够打破这个幻梦? 唯有继续下去。 可是…… 唐宛揉了揉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和匀好像更加漂亮了,他对着和匀惊艳失神的感觉越来越多了。 这种想象总觉得不是好兆头。 毕竟,惊艳这种感觉,总是和钟情联系在一起的。 如果对方无时不刻都是赏心悦目的,难道不是只属于情人特殊的滤镜作用吗? 情人眼中出西施。 他明明只把和匀当做一个小孩的,当做亲人的。 唐宛收拾了一下心绪,最后还是把这些乱七八糟地扔出了脑后,只是隐隐有种预感:这下要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就是这样转变的。 亲你之所亲,爱你之所爱,最后,如你之所愿。 第55章 游玩 之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离开,然后游玩。 他们去过游乐园,游乐园里有很多人,有很多笑声,很热闹。和匀看到这里很多的都是一家人,即使不是一家人,也是即将成为一家人的。每一个人来到这里都是渴望着欢笑和放松,即使是不做什么,他们徜徉在这个地方就已经能够感觉到开心了。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来到游乐园的原因。 在游乐园的一整天,他们缓缓地走着。因为和匀的身体不好,所以很多游戏唐宛不给他玩,当然,他自己也不会玩。但也有一些游戏,温和不刺激,他们都可以去参与。 比如,穿着情侣衫去坐旋转木马。周围都是一群小孩子,就只有他们是成年人,高出一头。可和匀笑得不比这些孩子欢畅。当时唐宛觉得他这一刻的丢脸值得了。谁知道和匀转过了一圈之后,竟然还朝着他伸出了手。恩,唐宛和他是并肩的。唐宛只在彩灯和音乐之中犹豫了一下,就握了上去。他们转了五圈,除了第一圈和匀四顾而笑,后面他们都牵着手。 再比如,他们手牵着手坐在摩天轮上看着这个大都市挂上霓虹灯,辉煌而漂亮。和匀不知道什么摩天轮上许愿的事情,但他在这种独立而静谧的空间之中,却紧紧地握着唐宛的手,脸颊笑得红红的,小声和唐宛谈话。在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停下谈话来看着这个都市。 和匀忽然轻声说:“唐宛,你有没有喜欢上我?” 唐宛张张口,没有回答。 “一点也好啊。” 或许是气氛太好,唐宛真的不忍心让他的笑容暗淡,他便紧了紧和匀的手,低声说:“当然啊。”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啊。 和匀闻言,笑了起来。 他的笑脸落在玻璃床上,隔着无边灯火,明艳又有些落寞。唐宛看着有些不舒服。 和匀看着他,刚要开口,却感到那个人凑过来了。那一身清爽的男子气息将他全然覆盖,而后唇上印上了另一双唇。 他看到了唐宛的眼,含着温柔和缱绻,让他忍不住沉醉,几乎就想要相信唐宛的话了。 唐宛吻他了。 这大概是这一天最大的惊喜了。 让他就连梦中都是甜蜜的。 他们还去了哪里了? 哦,还有能够俯瞰整个城市的最高建筑,号称明珠的电视塔。他们真正俯瞰这个城市了。而和匀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高处不胜寒,他没有多看这个辉煌城市,却将唐宛抱紧。 他们走了很多地方,真的见到了外面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时尚明丽的,人来人往,车流不息,每一个人都是脚步匆匆。 不过,和匀却没有办法真的爱上这个城市,连喜欢都不能。 也许是这个城市太生机勃勃吧。 最后,他离手术还有三天。 唐宛也问不到周围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了。 和匀拉着他的手说:“能不能去你的房子看一看?” “恩?” “就是你现在落脚的地方。”和匀笑眯眯地说。 他对于这个城市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只想要知道唐宛是怎么生活的。 唐宛沉默许久。还是和匀不断撒娇,他没有办法了,才松口带和匀去。 和匀一直跟着他走,他们走过了高楼大厦,路过了成排的居民区。最后进入了一个小区。 “要到了吗?” “……恩。” 唐宛看到和匀的目光在一排排的窗口中梭巡,查探着哪一个窗口的背后是他栖息之地。他心中无奈地想:希望和匀最后不要太失望。 因为,他的房间没有阳光。 “和匀,你要原谅我。” “啊?” “我在这里养不了你喜欢的花了。”唐宛叹息着说。 “没有关系,”和匀笑眯眯,“我们回去再种。” 唐宛笑了笑。 带着他一路走下去,来到了地下的停车场,走入黑暗的小道,穿过一辆辆车,来到苍白的地下室。 最后拿出了钥匙,打开了他的小房间。 他们所有的行李都整齐的摆放在不足十五平米的地方。这里的明亮来自一盏白炽灯。而苍白的灯光让这个房间的局促表露无疑。 这里好像已经塞满了白炽灯的灯光了。 他们走进来,让整个房间几乎拥挤得变形。 “……你就住在这里啊。”和匀说。他被关在医院的时候,唐宛也将他自己束缚在了这么一个地下室了。 “……这里的房价最便宜了。而且,这里接受短租。” 他们可以畅谈未来,但面临着最惨烈的事实,却无言以对。 唐宛笑了笑,指着周围张贴的壁画说:“本来这里也是空白的,后来我觉得空白不太好,就拜托了你画画了,诺,全让我拿来装饰了。” 和匀跟着他笑了笑,让他领着走了进来。这里都是唐宛的味道,这让和匀放松了一点。他们牵着手在床上坐下。 和匀看着墙上的画,说:“原来你当初打得是这个主意。” 那个时候他还有着大把时间,就给唐宛画画来着,后来颜料用完了,他就没有画了。 这些画大都是颜色浓烈。挂在墙上也还好。只是没有装裱,有些狼狈。 和匀下意识地抓了抓床单。那个时候他的心情时常低落,画出来的画现在看来实在是不算好,都是情绪的宣泄。 他转移注意,低头看了看,怔了怔。抬眼看向起身倒水的唐宛,问:“怎么没有棉被?” 是的,这一张不算大的床上,没有棉被,只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不过和匀晚上还是需要盖一层被子。S市的日夜温差有些大,现在也还不是盛夏。 唐宛顿了顿。 而和匀已经环顾整个小房间,这个房间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地方,他一眼就望到了底。 “你……没有买是吗?” 第56章 回应 唐宛一开始就觉得他不该将和匀带到他的出租屋。然而他经不住和匀的撒娇,一时昏了头脑,竟然答应了,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带来了。 而他现在听到这个问题,心中叹息,努力轻描淡写地说:“这里晚上不冷的,我就盖盖厚一点的衣服就好了。”他朝着和匀露出安抚的笑容,“你看啦,我来这里那么久,生过病吗?” 是的,他有的时候最为侥幸的一点就是,他没有生病。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即使来到S市那么折腾,他最后也没有垮下。 和匀不再问了。也朝着唐宛勾了勾唇。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笑意,因此在唐宛的眼中,准这个笑比哭还要难看,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要说什么来安慰和匀呢? 然而在这种现状之下,说什么都是无用吧。 唐宛再度感觉到了人生之中无奈。可是这一次的无奈不同,他更深的是心酸。 贫贱夫妻百事哀。 他知道啊,和匀此刻的默然也是心疼他。然而这种心疼,才让他更加难受。 最后和匀在他的床上睡了一觉,然后吃了一顿饭,他们就回到了医院。 这一顿饭气氛不再沉重了,和匀笑着和唐宛说话。这个房间第一次有了欢声笑语,终于不再是那么扭曲的样子。 而唐宛放松了下来。 这一天的分离,和匀得到了一个晚安吻。这一次的吻虽然是他主动,但最后主动权却不在他的手上。唐宛探入他的口中,拉着他卷入一个旖旎的境地。 他被吻得脸红红的,直到唐宛离开,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他坐在床上,摸着吻肿的嘴唇笑了笑。然后却不受控制地落下了大珠的眼泪。 “真好……” 他现在有些相信了。 “你真的喜欢我了。” 不然那么古板的人,不会这样吻他。 不然那么聪明的人,不会突然智商就降低了。 以为他看不到吗?那被处处收拾起来的疮痍。 怎么能把他看得那样傻,以为他也是初入爱河的傻子吗? 不,他早就在这爱欲之中沉浸了好几年了。习惯了。才不会……变傻呢。 不过,既然不想要他知道,他就体贴地装作不知道好了。啧,真傻了,居然就看不出来他在演戏了。还傻呵呵地乐着。 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次日。 医生再度约见唐宛,郑重夸奖了他。 “好了,不错,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接下来就是手术的日子了,你好好安抚他。不要怕!我有信心的。” 唐宛对于医生的话存在一定的质疑。可他却不得不接受一件事,那就是和匀真的要再动手术了。这大概是和匀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有的时候看着和匀,已经能感觉到他的疲倦了。后面的日子他们都没有走太远,本来还有人推荐的S市的郊区景点,他们最后都没有成行。 因为和匀的身体在衰弱。 他精神不济,只是走到了他的出租屋都要休息一觉。很多的时候,他都焦急地想着能不能让手术提前,因为和匀的身体一直走下坡路。 但唐宛说不出那种话。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恨不得一直守在和匀的身边,一直看着他。 现在听着医生说话,他也没有心情去反驳。他也不知道他都在想着什么,只是心中慌乱。他很想要摸着和匀的手腕,听一听他的脉搏。可他现在什么都摸不出来。 真可笑,他的技艺已经生疏到了这个地步了。 他从兴奋的医生的诊室之中走出,走到了和匀的病房。 少年正靠在枕头上,闻声看向了他,朝他绽开一个笑容。 他的脸色苍白,唇色惨淡,唯独一双眼睛,盛满了清澈的笑意。这笑意让他瘦弱的身形明晰无比,就如同是划出了一个边界,让这个漂亮的少年和惨白的世界分割开来。 唐宛在他理智回归之前,已经朝着少年笑了起来了。而且用着他以前从来不会用的低沉甜腻的声音唤着少年的名字:“和匀。” 唐宛的理智悲哀地想:真是完蛋了。 真是完蛋了。 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少年啊! 不,是爱。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份爱如此浓烈。那就好像是他从来不曾注意的一口酒,放在陈旧的酒窖之中,不曾开启,所以也不知道它到底多么浓烈,只是一直酝酿着。 酝酿着。 最后,当他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醉了。 唐宛很细心地在照顾和匀。 他并不瞒着和匀,他的手术事宜。 有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得到,和匀在这件事上,要比他想象中的冷静得多。而且,也要更加看得开。 这让唐宛更加不安。 有的时候他觉得和匀只在乎和他的感情。而且和匀对于这一份感情的要求很低,一直以来,从告白到现在,只要能够得到一点回应,和匀就很开心。 很开心。 非常容易满足。 “和匀。”唐宛想了想,深呼吸一口气,忽然说。 “恩?” “和匀……”唐宛再度呼唤。 “恩。”和匀笑眯眯地回应。 “和匀。” “恩。”和匀依旧回应。 唐宛顿了顿,说:“无论我喊你多少次,你都一定要回答。” “只要你喊我,我就一定会回答的啦。”和匀笑眯眯地说。“所以,你想问什么?” 唐宛沉默了。他低下头,垂下了眼帘。 “和匀,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和匀笑了笑,问:“唐宛,你是喜欢上我了吗?不,”他修正道:“你是爱上我了吗?” “是的。”唐宛轻声说,“我爱你。”他刚刚确认的。 “那……”和匀的声音也轻了下来,“那你惨了。” “恩。” “哥哥,你惨了。” “恩。”这一回轮到了唐宛,一直回应。 “……你会失去全世界的。” “恩。”依旧回答得毫不犹豫。 “……” 唐宛吻上了他的唇,这一次,很短暂,却也很缠绵温柔。唐宛几乎是含着他的唇瓣。 唐宛低语:“所以,和匀,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既然知道我会很惨,那么,就不要死好不好? 和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说:“好。” 第57章 黑影 这一次的手术,是唐宛亲眼看着进行的。他目送着和匀被推入手术室,然后静静地坐在门外,等着他出来。 当红灯再一次亮起,他的心情竟然没有之前的那么着急。 或许是因为和匀给了他一个承诺。和匀答应了他,不要死。 唐宛想不出他会喜欢上一个人。而他却很清楚,他真切地希望他能够和喜欢的人相守到老。或许这和他过于孤单的童年有关。 他现在已经想象不到失去和匀的生活了。 和匀对他已经不是生活中的一个人而已,那是他的另一半了。 他知道那个承诺无关轻重,那只是一个期许。可他却心静了下来。 真是奇怪啊。 明明知道和匀在步入死亡,却依旧冷静。 大概早就明白了,这个时候还能爱上和匀,就已经对于死亡,无所畏惧了。 只是不知道和匀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宛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如同一个泥塑雕像,一言不发。 这一次的手术要比上一次快上很多。因为出乎意料的顺利。 出来的时候医生笑得很开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宣布他完成了一项创举。他得意洋洋地和唐宛宣布喜讯,然后就想要离开。唐宛刚刚露出笑容,心中还是无穷的惊喜,就被护士的尖叫打断了。 她尖声叫着医生。 医生愣在一旁,迈着迟钝的步子往回走。 而唐宛的笑僵在脸上。 已经没有人能理他了。 他刚刚被抛上了天空,又被扔下了地狱。 他站在楼道中间,就好像失了魂。最后在来去匆匆的护士的劝告声中,挪到了一边。他慢慢苦笑了起来。 “真的要这么惨吗?” 最后他还是等了很久。直到夜里九点多,和匀才被推出来。 他慢慢地跟着上去,还好,护士推的方向没有向下,没有去太平间。 和匀还是活着的。 和匀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而唐宛不能进去,只能守在外面。 这一次,来交代病情的并不是原来的那一位医生了,而是换了一个老先生。他一脸疲惫,面对唐宛脸上带了一点愧色。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之后他说得话,唐宛都有些浑浑噩噩。 哦,原来,医生自信满满的手术方案失败了。 失败了。 医生的手术成功了,可他本来的手术方案就是错误的。于是,和匀没有好起来。 只不过,能够延长一些时日而已。不对,是如果能够熬过今夜,就还能有几个月…… 可是啊,如果不来手术,唐宛还能够保证和匀再多一年。 然而……这样有什么用呢? 现在他面临的,是已经成为事实的——不断逼近的死亡。 唐宛迟钝地思考着。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有些难受。眼睛空茫地看着重症监护室,透过窗口,他只能看到浑身插满管子的人。 听说会很难受。 插满管子,躺在床上,毫无尊严地活着。 和匀肯定不会喜欢。 随着时间的流逝,麻药的作用会逐渐失效,和匀会不会被痛醒? 只是随便想一想,唐宛都觉得心脏被揪起,疼痛向四肢百骸蔓延。他几乎呼吸停止。才慢慢清醒。 医生不在了,老医生也走了。这个楼道,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里面是和匀,外面是他。 唐宛摸上了窗口玻璃上和匀的影子,低声说:“我就在外面,你别怕。不要走那么快好不好?” 他看着里面仍在运行的大大小小的仪器,它们很有规律的运行。 “滴——滴——” 就好像和匀轻声回答:“恩。” 唐宛笑了笑,在最靠近门的椅子上坐下,他几乎是靠着门了。 夜深了。 唐宛被一股凉意惊醒。他睁开眼睛,揉了揉眼,他觉得他可能是在梦中。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虚无的黑影。它很高大,在昏暗的楼道之中慢慢逼近,而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黑影的靠近而醒来。 奇怪地是,即使混进来了这么一个黑影,也没有护士医生出来阻拦,明明是这么明显的东西。 唐宛看着它缓缓靠近。说不出来它的速度,看起来它几乎是静止的,可唐宛却清楚地知道他在靠近。而且……它是笔直的前进。 唐宛心中颤栗起来。 它的目标是……和匀。 唐宛很想做什么,他拼命的挣扎起来。如果这是一个梦境,够了!已经足够称之为噩梦了,他才不要噩梦成真!绝对不要! 如果这就是死神,就这样想要来收割和匀的生命,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除非踏过他,否则,绝对不能让它进去。 唐宛眼睁睁地看着它如同一团雾,缓缓地逼近。他睚眦俱裂,怒发冲冠,咬牙拼命地挣扎。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四肢就好像仍然在睡梦之中,根本动不了。 他感觉到身上一股湿气,它到了他的身边,就要叩门而入了! 唐宛终于挣脱而出。他冲了上去,站到了门口,对着几乎和他贴面的黑影嘶吼,呐喊! 他似乎还是说不出话,只能一直冲着黑影叫喊。然后挡在黑影的面前。 他能够感觉彻骨的寒意,却一步都不打算退。 黑影似乎是被他烫到了一样,退开了几步,然后在门外徘徊。 它仍然想要进来,却找不到方法,因为唐宛是那么坚决地站在门外。 唐宛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疲倦和痛苦。这种痛苦就好像是他十几天没有睡觉一样,他几乎毫不怀疑他一躺下就能睡下。或许他本来就应该是睡着的。 可他不肯。咬着牙支撑,和黑影对峙着。 每一次黑影的靠近都被他逼退。 一直到天快要亮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那么清楚时间),黑影才不甘不愿地离开和匀的房间,拐入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 第二天,唐宛醒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冲到窗口前,看到了和匀还在里面,所有的仪器都是正常的,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护士来查班,他犹豫了一下,问:“昨夜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没有啊,一切正常。”护士说。“不过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唐宛勉强一笑,忽然想起黑影最后走进的房间,朝着那个房间一指,“那个房间也没有异常吗?” 护士愣了愣,“昨夜那里有一个病人走了。” 唐宛如坠冰渊。 第58章 回家 不管怎么样,和匀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期。而医生似乎还是不敢相信他花费了如此大的力气的手术方案就是失败的,他还在尝试说服唐宛继续治疗。 可惜,唐宛已经决定了,他不会再相信医生一个字了。 他也是医者,虽然只是和匀一个人的医者。他也知道和匀已经油尽灯枯了,他没有办法同意医生的决定,孤注一掷地再去赌,再去减少和匀为数不多的时光。 每一次想到这件事他就心如刀割。他只能不去想。于是他思考着和匀醒来要说什么。他们要何去何从。 他漫无边际地想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回家吧。 他们应该会回家。这里是他们所不熟悉的城市,如果是他,死在这里也不会安心的,就如同和言之一样。最后还是要回到家乡下葬。他们一定会想要回家的。 而也正如同唐宛所想的一样。和匀醒来了之后,就和他说:“我们回家吧。” 他很虚弱了。头发枯黄,每一天都能从枕上摸出一大把的枯发。他的面容憔悴,身体虚弱,然而他的眼是宁静的,带着一点期待。 “哥哥,我们治完了病,回家吧。” 他说。 唐宛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记得的,他们从家中离开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对着依恋家的和匀如此说的。 治完了病,就回家。 “好啊。”他听到他自己如此说,沙哑的声音几乎是不属于自己。“只是你要等等,我要收拾一下,我们就回去。” 还有很多事情,房租,医药费,以及那位太子爷。但都不算什么。 他们要回家了。 “没有关系。”和匀偏头笑了笑,说:“我可以等你,不过,哥哥,你要快点。” 和匀也几乎想要哭了。但他不能哭,不然唐宛真的就忍不住眼泪了。他们能够相视而笑,却不想要这样相顾落泪。如果欢笑分享能多一份欢笑,他们这样的悲伤无奈分享只能让对方多一份负担。 他们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不约而同决定了回家。 “好的。你在这里好好谁上一会,然后等我来唤你,我们就回家。” 唐宛边说边转头离开,让和匀看不到他流下的泪。 而他的背后,和匀还是笑着,笑着笑着就感觉到一点咸意。 唐宛这一次郑重拒绝了医生的提议,医生恼怒之下联系了太子爷,而他也同样拒绝了太子爷。太子爷有些不满。不过太子爷最后还是包了和匀的医药费。 唐宛笑着说了谢谢,就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而他放下电话之后,就没有一点笑意了。他冷漠地看着医生,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他和这些人已经没有什么话说了。 大概和匀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他们“仁至义尽”了。 他退了他的租房,原来的押金由于他的提前离开,没有拿回来。如果是以前,唐宛大概还会心疼那一点钱,可他现在却对这些东西毫无感觉了。 他的房间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里的空间很小,装的东西也并没有很多,因此当他收拾的时候,其实能收的东西两个大袋子就能装完。可是就算是这样,唐宛也不打算全部带走。他路上还要照顾和匀,行李越少越好。最后,那些大件的他都没有带走。他除了带走和匀的东西,比如日记和画之外,就是几身和匀的新衣服。 然后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他去接和匀。和匀也是一样的。他的东西更加少,就是一些洗漱用品。最后他们离开医院,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像是他们来到医院的那样,还有一个张扬聒噪的司机。 这是很少见的。即使是住院的病人,离开了都有医生和护士祝贺。可是这个医院两人和谁都不熟悉。和匀本来也还有一个老爷子,可以亲近,这一份亲近还是老爷子先行靠近的。老爷子走了,和匀就没有再对旁人笑过了。 他生的那样好看,本来有很多人愿意靠近他的,可他却不想要和人亲近。 遗世独立。 这就是和匀的态度了。 于是,他没有什么熟悉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来送别。 而唐宛也是如此。他们尽管在这个城市生活过一阵,但是始终却不愿意融入这里。最终也是要离开的。从始至终,他们都不会属于这里。 和匀真的离开了之后,医院才有人私下里叹惋。 “真是可惜啊……这么漂亮的孩子。” 真没有见过那么美的人了。 再也没有见过了。 火车站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是没有他们来得时候多。毕竟这个月份没有什么重要节日,哪里会有那么多人? 他们坐在一起。唐宛只买了一瓶水以及一些粥品。等车期间,和匀就依靠在他的怀中。他们已经无须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只是自顾自地行事。 他们要做的那一趟车人不多,一个车厢都坐不满。而和匀则心满意足地跟在唐宛的身边。他们靠着车窗,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漏了下来,暖洋洋的照在他的身上。如果喜欢阳光,喜欢风景,他可以睁眼看这个世界,如果不喜欢,他可以微微扭头,埋入他所爱的人的怀中。唐宛会把他好好的抱住的。 他呼吸之间都是爱人的气息。 他正在和爱人回家。 真是幸福啊。 和匀笑着想。 这样就很好了。 唐宛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一缕细发拂到他的耳后。 他轻声说:“再等一等,就要到了。” 日暮的时候,到了他们所在的小镇。 唐宛拉着他,先去吃了一些清粥。然后背着背包(这就是他们的行李了),接着就去往三轮车。他先让和匀上车,接着自己绕到车头,和师傅谈好地方和价钱,最后才上车坐下。 他放下背包,对着和匀伸出了手。 和匀脸红了。 唐宛坦荡地说:“这个车很颠簸的。” 和匀想了想他记忆之中的情况,他便做到了唐宛的大腿之上,顺从地被他抱住。他闭着眼,埋首在唐宛的怀中,脸红到耳根。 这一趟车只有他们两人。而确实是很颠簸,上上下下的,这个车恨不得跳上天去。 可和匀却觉得还好。 他在唐宛的怀中,温暖安全,连吹进来的风都没有感觉到。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时候觉得“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也很好,但是实际上写出来的并不是那样。 那样的场景真的太悲伤了。相顾流泪。 而两个人都是很克制温柔的人,他们还没有死,为了对方还是需要克制悲伤的。 第59章 完结 他们回到了家中。 和宅感觉是一点都没有改变,深院大门,两边的墙已经爬满了青藤。日暮之中看去,这里寂静而没有人烟。 当他们打开大门走进去,“吱嘎”一声,就好像是这个陈旧世界的唯一声音。 离开还不到半年,可是家中就已经落满了灰尘。 唐宛庆幸他们先在镇子上吃了一些东西,看着家中不知道要收拾多久才能开火。他把行李放下,先带着和匀回到了卧室。好在线路没有问题,开了灯整个大宅就亮堂了起来。 唐宛放下心来,打了水就准备好好收拾。 他们在家中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很甜。 唐宛再也不用窝在狭窄的床上,他怀抱着和匀,眉目舒展。而和匀也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安心。 回到了这里,就好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他们终于不用担忧。 第二天,唐宛一大早就起来了。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去洗衣服,比如去收拾别的房间,比如去采买东西。 他们已经完全和太子爷断了关系,这个偏僻的宅院再也没有人上山来送东西,只有唐宛亲自下去买了。以前的时候不觉得,可是到了自己的头上的时候,才能明白这上山下山的一趟是多么麻烦。唐宛自己跑了好几次,就明悟了,准备自己在山上种一些青菜,这样新鲜的青菜能够子给自足,他们就不用下山那么频繁了。 想的很好,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尤其是许多年来,他自己真的开垦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蘅芜苑。 蘅芜苑刚回来的时候,和匀就去看过了。这个地方种的比较娇贵的花都已经枯萎了,比如牡丹,但是更多的则是不那么娇贵的。他们回来的时候,栀子已经谢了,金桂还没有开。紫藤架上郁郁葱葱,高大的玉兰挺拔秀丽。 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繁茂的。 而唐宛却想要弄掉一部分的花,来种菜。 和匀没有反对,默默地点头,只是一度不舍地看着整个院子。 最后,还是唐宛叹息了一声。 也罢,那么多年开垦的花园,真毁了他也舍不得。 算了,他能开垦一个蘅芜苑,再来一个小菜园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再度挑了一个比较平坦肥沃的土地,除了杂草,买了种子就准备种点青菜。 和匀于是笑得很开心。 不过,他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这种时候就是唐宛买回来了药之后。当然,不是西药,而是中药。唐宛摸到的和匀的脉象已经是绝脉了,他开不出什么药了。可他路过药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按着和匀以前的方子,抓了一副药。 面对煮出来黑乎乎的药汁,熟悉的苦味,和匀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唐宛,我不喝啦。” 唐宛笑不出来。 “我受不了这种苦味的,这最后的日子,我只想要甜甜蜜蜜的。” 唐宛说不出话来。 和匀笑了笑,说:“我带你去看怎么调香好不好?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 “不好。”唐宛生硬地说,“祖传的,就不要传给我啊。” 和匀摇了摇他的手,轻轻在他的腰侧蹭了蹭,就好像是一个幼猫,依恋地靠着他的身边。 唐宛闭上眼,不看和匀。但和匀拉着他走的时候,他却跟着离开了。 和匀带他来到了家中的祀堂,那里还是一股香味。和匀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古书,递给了唐宛。笑着说:“以后就是你来学着制香了。” 和匀有的时候觉得他那么喜欢花草就是因为他也是一株花草。同样扎根在这里,只有这里才能让他落叶归根。 唐宛的怀抱能让他安心,可他终究会回到这里。 唐宛不想理他。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山下河中的莲花开过了,又谢了。山上的秋风一日日重了,金桂的香味浓到将整个院子都浸透,唐宛学会了制香。然后,下雪了。 即使再怎么挽留,即使再怎么不舍,和匀也一天天的衰弱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始终都是笑着的。 因为心满意足。 他们始终都在这里,都在一起。 ————————————————————————————结束—————————— “假如我们一直生活在山上就好了。 山上有我们的家,家里有一个你为我种下的花园。 花园中有我全部喜欢的花。 真好。 不过,我要葬在那最高的山峰上,如果离得太远了,我是不是就看不到你给我种的花了? 所以,你能不能在春天的时候,在山下都洒满野花的种子,这样我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花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了。 哥哥,你等一下,等我一下。等到全部的花都开了,我就回来了。” 第一年春。 蘅芜苑的花开了,山崖上他种了一半的花。 “嗯……还不到漫山遍野。和匀你再等一等。” 第二年春。 花繁盈野,蜂蝶满山。 “和匀,你看到了吗?” 第三年春。 “不,和匀,你在撒谎。” “即使花都开了,你也没有来。” 明知道这是谎言,他却仍要相信,仍要去做。否则,活着还能做什么? 可是…… “为何梦都梦不到你呢?” “和匀,花落了。” 你仍旧没有来,让我如何遵守约定? 算了,还是我来找你吧。 ———————————————————————————————— “将我葬于高山之上,可见春日融融,寒川泄尽,花繁盈野。”——和匀“将我葬于彼之身侧,如此,共观烟花不寂寞。”——唐宛。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正式完结。 我其实昨天已经码完全部的文的,但是今天才放出来。哦,真是一个虐狗的节日。 对于这篇文,我自己是没有想到会写到这个地步。很高兴能够有看到现在的读者,还有那几位收藏的小天使。 我很喜欢这一篇文。不过它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